三官

    江南学风甚浓,即便是汤溪此地,有钱的人家也会送孩子去上学明理。

    只不过因为本地安全条件受限,有条件考取功名的学子都会选择外迁,这也就导致了本地人才资源非常缺失,有如李主簿,他刚从衙门辞职放出要收学生的话,这才几天啊,班都开起来了。

    程晋站在门外,听着朗朗的读书声,心想着李主簿动作可真够快的,说好的颐养天年要退休呢。

    套路,全是套路啊。

    “老先生瞧着,气色甚好啊。”

    李主簿一见是新任县令,不由地有些头疼,他是真不想再跟衙门的人打交道了:“拜见大人。”

    程晋将人扶起来:“老先生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本官前来,并非老先生心中所想缘由。”

    那就好,李主簿略略放下了一点心:“那不知大人拨冗前来,所为何事啊?都是街坊抬爱,老朽原本只准备回家养养花,如今收了几个孩子教着,怕是离不得太长时间。”

    这就是不想多谈的意思了,程晋也并不准备浪费时间跟人打机锋,遂直接道:“即使如此,那本官就直说了,老先生可记得商士禹这个名字?”

    李主簿拿着茶盏的手瞬间一抖,如果不是程晋替他扶了一下,恐怕就要摔在地上了:“老先生扶稳。”

    李主簿害怕啊,他这会儿倒宁可对方是来请他重返衙门的了,毕竟那样他还可以拒绝,而有关于商士禹……他完全不想沾手。

    他还有家人,只想安稳度日啊。

    “大人,若老朽说未曾听过,您可信?”

    程晋非常果断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信,老先生该明白,本官那么一问,不过只是客套罢了。”

    ……要真客套,就不该说出来。

    李主簿被这么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心中更是惶恐:“大人,您尚且年轻,须知这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家在汤溪本地盘踞多年,非一日便能撼动的。”

    程晋早便看穿这老先生是个明哲保身的,否则也不会从全是山贼的衙门里全身而退,但你要说这人坏,却也不至于。从留存给他的那些文书来看,还是有一些风骨的。

    程晋理解,但却不想当这样的人,他这人,有时候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那若如老先生这般,本官倒不如挂印而去,继续让招安山贼得了,一个地方律法都不讲,你还能指望这里的读书人出去有多大成就?”

    底线这种存在若是一退再退,那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说句不恰当的,本朝对有功名之人颇有优待,便是有人骂了天子,天子也做不出将人乱棍打死的事情,顶天了就是往南贬谪,这钱家如此作为,你让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抱歉,本官做不到。”

    李主簿大怔,他第一次将这位新任县令仔细瞧了一遍,能说出这番话,品行确实有君子之风。但想起汤溪的情况,他心里却对这位意气风发的探花县令不大看好:“大人高义,老朽自叹弗如。”

    “那还请老先生将那商士禹的案卷交于本官,至于之后如何,老先生瞧着便是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李主簿当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他此刻才算明白,这位大人看着和煦如春风,但心性却非常坚定,不是他只言片语就能搪塞过去的。

    “请大人稍等片刻。”

    李主簿手里果然还有留存的案卷,不仅如此,除了商士禹案之外,还有其他很多不往上送的案卷。

    程晋拿着这些案卷回到衙门没多久,黑山就带着商家三兄妹回来了。

    有过祝生案的经验,虽然没有衙役,但程县令已经驾轻就熟,准备没一会儿就开了堂。

    商士禹有一老妻,共育有二子一女,大儿子商臣,字明路,小儿子商礼,字明莘,小女儿今天不过十六,闺名三官。

    商士禹读过书,从这三兄妹的取名就可以看出他对仕途的遗憾和渴望。而从三兄妹的谈吐来看,应是都读过一些书,不过从李主簿的案卷上看,商臣和商礼却都没有功名在身。

    按理说,有秀才父亲教导,只要不是学渣中的学渣,考取童生应不是什么难事。

    “大人,这是某在琅琊乡得到的乡亲证词。”

    有商秀才诈尸不愿下葬,都是乡亲,说钱家事大家都谨小慎微,但说一下商秀才生前的事情,却无伤大雅。

    那日戏台喊冤,商士禹只说自己醉着说了钱家的坏话,这未免过于笼统了些。果然,程晋一看证词,就发现并不止如此。

    “商明路,本官看你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为何不考取功名,报效朝廷啊?”

    商明路一听,也不隐瞒,本朝有规定,童生试须得在籍贯本县考取,且报名须两位秀才保举,商臣商礼是不想考吗?当然不是,他们是根本没办法参加童生试。

    “……父亲生前,求遍同窗好友,无一人愿意为我兄弟二人保举,后来打听了许久才知晓,是我父亲年轻时曾讥诮过钱家几句诗词,后来却那些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翻出来,那钱二便因此为难我家。我父亲听了气不过去,日日喝酒,终于还是酒后吐真言,却谁料那钱二如此狠毒!”

    便是事情已经发生一年之久,商明路说起来,还是悲痛异常。

    程晋也能理解,不过他没想到,这商士禹年轻时竟还是个狂生。

    “酒后吐真言?那都说了些什么?”

    商明路有些犹豫,毕竟父亲醉酒后,说的话着实狠辣辛酸,这新任县令比他还年轻,真能与那钱家抗衡?

    他一犹豫,站在后方的商家小女商三官却不想如此拖拖拉拉,既然决定一试,便没有隐瞒的道理,遂往前一步,开口道:“大人容禀,那钱家盘踞汤溪多年,近些年与匪寇勾结,不仅压低药农们的药价,更是以次充好,延误他人病情。他家在本地开设的诚安堂出了名的店大欺客,不是有钱人根本看不起病,不仅如此,他们还驱赶其他的大夫,若是不投靠他们诚安堂,便打断手丢给山贼处理。我父亲看不下去,旁人不敢言说,他却敢!大人您说,这有错吗?”

    程晋想给小姐姐鼓掌了:没错!完全没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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