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就算是躲到了山林中,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找上门来,更何况归隐住在市肆中耶?晏歌不想见到血腥的场面,她一向很有怜悯心,别说是杀人,就连杀一条鱼都不愿意。归隐很听她的话,不杀人,那就将擅闯入府中的人很轻很轻地送出去,至于在外头他们遭受了些什么,就管不着了。可是今天来的人有些特殊,归隐摆不出好脸色,可是也不能将她赶出去,来人一进门就说了句:“归隐,我内心底还是将你当做是朋友的,一天是朋友,一辈子便是朋友。”

    归隐孤身行走江湖很是寂寞,她的朋友真的很少很少,因而她信任桑不留,可惜桑不留最后还是将她拉入了江湖的漩涡中。就算是在自己的府邸中,那也不会很安全,归隐寸步不离晏歌,就如同此时,她在厅堂中与桑不留见面,还将她带在了身边。对于不速之客,向来不需要什么礼节,归隐斜睨着桑不留,而桑不留也不在意,她的指节轻敲着桌面,一双眸子灿然如星辰。“我桑家已经加入了散花宫。”桑不留轻笑着说道,她的目光扫过了归隐,又落在了晏歌的身上,带着几丝不明的意味。

    归隐“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么看来,你是散花宫的说客?你是要我将晏大小姐送回散花宫呢?还是奉了那散花宫的命令,来取我的性命呢?”

    桑不留摇摇头,沉吟了片刻才反问道:“你会将晏大小姐送走么?”还没等归隐回答,她又笑开了,自己回答道,“不,你不会。至于我,你不也是很清楚明白,我远非你的对手么?散花宫里有‘九天’,要杀人,哪里轮得到我来动手呢。”

    归隐一挑眉,冷声问道:“那么,你是来劝说我加入散花宫的了?”顿了顿,归隐又道,“我以为你是朝暮门的人。”

    桑不留点了点头,似是直接忽视了归隐的后半句话,她笑道:“你一个人不会觉得累么?你不会觉得寂寞么?如今江湖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八剑九侠’空有其名,口口声声说维护江湖正义,可都是虚伪无能之辈,忘尘阁呢?神秘似是与世无争,只要给钱就能让他们办事

    ,这等人最好对付。至于朝暮门,内斗尚不暇,又有何能力管其他的事情?唯有散花宫和浣溪沙最有力量。”

    归隐的笑容越来越冷,就连双眉都像是蒙着一层冰霜,她说道:“你杀了晏欣,你与浣溪沙之间是有仇的。我记得你说过你想要整个江陵府的势力,可那是晏家的地盘。你加入了散花宫,不就相当于给晏家做事情么?你愿意?”

    桑不留站起身,她绕着归隐走了一圈,笑道:“除了你们,谁知道晏欣是我下得手?我忽然间改变主意了不成么?等到散花宫称霸江湖,我能够获得的岂是小小一个江陵府?想要更多的名利,我只能够往前看。”桑不留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不然她一个弱质女流也不可能撑起整个桑家,她也不会利用归隐。

    归隐叹了一口气。

    桑不留从她的脸上看到了送客之意,她仰着头娇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指望你能够听从我的劝,我很想把你当成我的一个小妹妹,可惜啊——”“可惜等你出了这扇门我们就是敌人了对么?”归隐接过了话头,冷笑道。

    “不知道你听说过‘云梦令’没?”桑不留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只有云梦令三个字在归隐的耳边盘旋。“云梦令”原本是朝暮门的东西,里面有一套功法如云如梦,可是在二十年前,“云梦令”就被一个古怪的老人抢去了。原本的“云梦令”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是当老人将他毕生功法心得刻在了令上,它变成了人人皆欲抢夺的宝物。“云梦令”最后一次出现在了江湖上,是在三年前,听说有一家农夫在锄地的时候挖到了这令牌,只不过等到朝暮门的人赶过去时候,令牌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那一家人都被残忍杀害,至此,“云梦令”又一次失踪。

    归隐缓缓笑道:“这江湖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然而在这襄阳府,最有意思的可不是这一件事情。

    五月。襄阳。

    长桥上熙熙攘攘,人潮涌动。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襄阳城最有声望的可不是什么散花宫,而是城西朱老太爷家。这朱老太爷是个大好人,行善布施,不知道这襄阳有多少人受了他的恩惠,就算是江湖

    中的汉子,也有落魄时候被朱老太爷所救的。老太爷不是江湖中人,可是他的侠肝义胆却是令一帮江湖汉子肃然起敬。朱老太爷府上人丁凋敝,他本有一个儿子,可是就在前年得了一场病,忽然间就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爷恨不得一起去了,只是偌大的家业总有人照顾,好不容易等到他唯一的孙女及笄了,这不,就开始为她选婿了。

    门前两座威严的石狮子,上头结着大红色的彩球,站在门口处的管家一脸喜色,迎接着赶往府中的客人。这老太爷是极为豪气的,他只给几个重要的人发了帖子,其他的人,只要愿意来他府上的,他也会一并招待了。有来看热闹的、有来打擂的、还有一些专门来蹭吃蹭喝的,或是豪贵的锦衣公子,或是破衣烂衫的乞丐,这管家一并将人迎入,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倒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在人堆中挤来挤去,还不容易到了一处空地得以喘息一口,晏歌便甩开了归隐的手,嗔了她一眼,问道。归隐换了一身男装,手中持着一柄描金扇子,一开一合,倒还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韵致。“人家朱老太爷选婿,难不成你也要去凑个热闹?”晏歌又问了一句。

    归隐笑着点点头道:“正是。”

    晏歌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地不满:“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也换上男装?”

    眼珠子转了转,归隐撒开扇子遮住了面庞,谑笑道:“我怕朱家小姐瞧上你,要是你被招为朱家的夫婿,那我怎么办?”

    晏歌横了她一眼,扯了扯她的袖子,嗔道:“说正经的呢,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瞧见了几个散花宫的人,难不成是为了他们来的?”

    归隐将她给拉到了怀中,贴着她的耳根说道:“散花宫的人还不值得我亲自跑一趟,来这儿是为了王一石。这‘杀天’王一石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好色,他的人既然在襄阳城,那一定不会错过朱老太爷府上的这盛宴,这朱家小姐,传闻可是个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的美人儿。”说到了美人儿三个字的时候,归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那语气向上一挑,忽然间多了几分撩人。热气呵着耳根,晏

    歌只觉得面上一阵发热,赶忙地推开了归隐。

    啧啧的叹声传来,在这偏角的假山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从他那个角度望过去,归隐与晏歌二人遮遮掩掩的,倒像是做些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再加上晏歌的一张脸,此时红的如同霞彩。虽事实不是那男子想的那般,可晏歌在他的啧啧声中,不由得有几分羞恼。归隐倒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洒然一笑道:“你叹什么东西?”

    “我叹?”那年轻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只是高兴罢了。”

    归隐又问:“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年轻人反问道:“那有什么不值得高兴的事情么?人生于世,就是要时时刻刻的感到欢喜,如果总觉得忧愁,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这么多愁,何必苟活于人世间呢?这位小兄弟,你说是么?”

    归隐摇摇头:“有理,却又无理。”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年轻人愣了愣,他的面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居高临下地望着归隐,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什么人?”

    归隐的目光顿时如同利剑,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欢天喜地’里的余不愁。”“欢天喜地”当然不是一个人,这余不愁只是其中的“欢”。他们没有门派,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归向何处。他们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这也是江湖上的一个谜题。只不过,“欢天喜地”从来都是四个人一起出现的,他们所到之处,没有哭声,因为死人是不会哭的。

    “你很聪明。”年轻人笑了笑,他没有再说话,纵身一跃,就踏着瓦片向着远处掠去。

    归隐眯着眼望着他离去的身形笑了,而晏歌则是疑惑地开口道:“他是谁?”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归隐口中所说的余不愁。

    “余不愁已经死了,他当然不是余不愁。”顿了顿,归隐又说道,“这个江湖上爱笑的年轻人可不少呢,连个爱笑的、以笑出名的人碰到了一起,一定会有争执的。一旦结仇,那便不止不休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人给杀了,省得日后有麻烦。”

    “你还没有说这个人是谁。”晏歌低垂着眼眸,问道。

    归隐沉默了一会儿,挑了挑眉道:“王一石,他是王一石。他来到了襄阳城就是为了杀余不愁。人们只记得‘杀天’的钝刀与断木刀法,却忘记了他是一个很爱笑的人。有些人笑了是一团和气,而有的人笑容下满是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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