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自然是连天都敢杀,何况于一人乎?忘尘阁的人有一股大勇气,他们从来不畏惧得罪人,只要拿到了追杀令,那便是杀杀杀!只不过,阁中有阁中的规矩,他们自己也有自己的规律,譬如华端严三箭放人。可是王一石是没有自己规矩的,或者说他的规矩就是杀!
比武点到为止,在这等场景下见到鲜血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他们两个人手中各自持着一根木枝,江怀远很得意,他挽了一个剑花,倒持着木枝,向王一石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王一石低头笑了笑,他只看手中的木枝,就像是看他的宝刀。他用的是“钝刀”,刀越钝,在他的手中威力越大,这木枝能够很好的替代钝刀,可惜他不能够使“断木刀法”,因为他还不想暴露身份。他又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最后露出了一个很好的微笑。
他朝着自己笑,他发现我了?归隐心中一惊,揽着晏歌的手又缩紧了些。“江怀远会不会命丧此处?”晏歌的声音响了起来,似是带着一层忧虑。归隐胸中有些发闷,她本不想回答,只不过在看着晏歌的眼时,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句:“不会。”场中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动手,他们也没有机会动手了,因为此时一条人影飞了进来,他挡在了江怀远的面前。
“属下戴胜天参见公子!”
“欢天喜地”里的“天”,不过他是几时投到了散花宫的门下?“欢天喜地,形影不离”,如果他们都是江怀远的人,那这一场还需要打斗么?余不愁怎么敢以下犯上?或者说只有戴胜天投靠了散花宫?人群中顿时一阵唏嘘,各种各样的疑惑传了出来。戴胜天瞧着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他的一张脸铁青色,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原本就如此。他四面扫了一圈,大声说了两句话。
“‘欢天喜地’已经归顺散花宫了。”这是第一句,也便是说他们不会站在江怀远的对立面。
“这个人不是我愁弟。”这是第二句话。
一个不敢以自己的真姓名示人的人,怎么可以娶朱家大小姐呢?这一场似乎不用比了,江怀远他
成了朱家的上门女婿。只不过大家的议论声不能够代表朱家人的意见,从亭子里传来一道婉转的声音,似是有几分为难:“不知公子为何不肯以真名示人?难道我朱细腰要对着一个不知名姓的人过一辈子么?”这是在给王一石一个机会,只要他肯说出真实姓名。王一石不笑了,他低着头似是在沉吟,那厢又传来了一道大喝,有如雷霆震响。
一个金色的铜钹快速地飞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红色的壮硕身影,他一脚踏在了铜钹上,双手如同猿臂般一伸,便将那飞旋的铜钹收在了腰际,同时人也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这一位使着铜钹的大和尚,就是“欢天喜地”里的“地”,悟谛和尚。他是藏传佛教一脉系的,初到中原时候自称是“无敌和尚”,可最后被一个人以一指收服,他便改了法号。此时,他冲着王一石大叫道:“他当然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因为他是王一石!‘杀天’王一石,我愁弟就是被他杀了的!”“不错!”一道愤慨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一个样貌很是普通的蓝衣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他的一张脸似哭似笑,只有说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才会有人,其他时候便只有他自己。他正是“欢天喜地”里的王独喜,他独自一个人欢喜,而其他人,则是要悲的。
什么时候王独喜不再欢喜了呢?那是在见到他的兄弟余不愁尸体的时候,还有便是在死亡降临的时刻。他缓缓几步,就已经走到了场中间,望着那个面带笑容的年轻人问道:“我余四弟是不是你杀的?”
王一石点点头,他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否认。
王独喜眸中射出了精光,他又问道:“是谁让你杀的。”他们“欢天喜地”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的人,可是有哪个能够请动忘尘阁的“杀天”来呢?王独喜的眸中要喷出火来了,可是下一瞬间,他的脸上有浮现了喜色,看着怪异极了。
王一石低头,懒懒的扫了王独喜一眼,他应道:“是我自己要杀的。余不愁是一个爱笑的人,恰好我也是一个爱笑的人,他想要挑战我,岂不是不自量力?我只好先发制人将他给杀了。”杀了一个人,被他说得如此轻松,也对,死在了王
一石手底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悟谛和尚的牙齿咬得咔擦咔擦的响,他腰间的铜钹似是能够感到他的情绪,也嗡嗡嗡的震鸣。什么老太爷的场子,他们也不管不顾了,如今见到了王一石便只想给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从亭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被破锣嗓子给盖住,原本看热闹的见真要打起来,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其中一个小乞丐还不忘抓一只烤鸡,边吃边跑。留下来的,要么是胆子大,要么是本领大。原本拥挤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稀稀落落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了。晏歌没有动,归隐更是没有动。晏歌在看场中的人,神情极为认真,而归隐则是看着晏歌的面容,笑得像是个痴人。
江怀远早已经退得远远的,他既然知道此人是王一石,又怎么肯只身犯险?剑是真剑,铜钹也是极为锋利的铜钹,而王一石的手中只有一根细弱的、一折就断的木枝,他的身上没有刀,没有刀的王一石,也便不那么可怕了。可是谁知道一根木枝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悟谛和尚的铜钹扔了出去,在半空中打旋,只见王一石的木枝轻轻一戳,就在铜钹上戳了一个细孔,铜钹还在转,不过已经落在了王一石的手中。王独喜的长剑叮地一声,刺在了铜钹上,只见火星飞溅,剑身弯曲成一个奇异的角度。戴胜天也没有闲着,他的那一双可以裂石开碑的手,已经朝着王一石的胸口来了。木枝顶着铜钹,而铜钹粘着长剑,对于那偷袭来的戴胜天,王一石似乎没有法子了。只要他往后一撤,那铜钹就会切断他的木枝,而长剑亦会刺到他的眉心。
他笑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有闲心冲着人笑,卡擦卡擦声响起,戴胜天那双裂石开碑无往不胜的双手,被王一石那修长的、苍白的手给折断了。如同杀猪般的惨嚎在场中响起,悟谛和尚一见兄弟受伤,心中着急,加在了铜钹上的内力增大,而王独喜脸色一沉,似是要收剑后撤。这木枝比钝刀还钝,以木枝作“断木刀法”又该如何?王一石手中的木枝断成了一截截。他又不笑了,只是冲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皱起了眉头。望了望自己手中仅寸余长的木枝,他深深地叹了
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木枝还是承受不了刀法的威力,虽然钝,可是不如我的钝刀。”
连杀了三个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双手负在了身后,微仰着头,满是傲然。
“王公子,你是来捣乱的还是来——”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亭子中便又飞出了两条身影。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只不过他们目光矍铄,看着像是还有很多年可活。“杀天”王一石好色,可却从没有听说他欺侮过哪个女子。他来这儿难道是为了朱大小姐么?难不成真的想娶妻?一个杀手一旦成家立业了,便意味着身上多了责任,意味着他很快就要退隐江湖了,只是王一石愿意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王一石是来杀人的。
两个老头子皆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厉害人物,他们受朱老太爷恩惠,便留在了他的身边保护他。他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哐当一声响,一把刀就被扔在了王一石的跟前。“这两个人是谁?”晏歌低声问了一句。
“张鸿儒,吴白丁。”归隐应道,“我只是听我爹谈起过,说他们隐匿在了朱老太爷府上。”归隐闯江湖有几年了,可她的年纪不大,自然是不会知道江湖上一辈或是上上一辈的一些旧事,这两个老头子到底有多少本事,她也看不透。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杀气,是一种化实为虚的境界,无穷无尽的空,才是最可怕的。
王一石也感受到了那种空虚的境界,他弯腰捡起刀,只这么一个动作,额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握着刀的手在发抖,这对刀客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算到了此刻,他的脸上也还要保持着一抹笑容。两位老者眼中泛过了一抹得意,互相对视一眼,便异口同声地说道:“拿稳你的刀!”
拿不稳刀怎么杀人?他们这么一喝,王一石的手颤抖的更为严重了。
“完了。”归隐忽地低低说了一句。
她的话音才落,王一石就已经动了手,他的手在发颤,刀自然也在打颤,明明向左劈去的,可是因为那一阵颤抖,竟然落到了右边。
归隐说的完了,自然不是指王一石,而是三支威力无穷的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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