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石来朱老太爷府上是做什么?是为了女人还是为了杀人?归隐不知道,她也不必知道,在此时,就是跟着前行的人群去看个热闹罢了。后院很大,以水上的亭子为起点,曲曲折折的摆着很多席位,不过已经坐满了人。亭子中是朱老太爷的家眷,为首几张的恐怕是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江湖人,至于后头的,有乞丐、有不起眼的书生、有流里流气的小混混,自然也有武功极好的宗师,他们的座次可不是按照身份来的,而是谁先来谁落座。
跟归隐一样站在一旁的还有很多人,其中不乏年轻俊杰,他们没有闹,倒也这么愿意站着,在襄阳城朱老太爷的府上,可没有人敢随随便便的闹事。老太爷不是江湖人,可是他的身边却有江湖上的高手。一道道声音从水上亭那边传来,归隐可没有什么听得心思,她是来看热闹的,而不是来娶亲的。朱大小姐招婿,那一定要是人中之龙。单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瞧不上眼,而那出身草莽的江湖莽夫她亦是看不上眼。经过这么一般筛选,人还是剩下很多,这江湖文武双全的子弟可不在少数。
“你猜是谁拔得头筹?”晏歌附在了归隐的耳边轻声问道。
归隐只是轻轻一笑,她哗啦一下撒开了扇子,遮住了她们的面容,轻笑道:“你猜我看见了谁?”习武之人的目力总是要比常人来的好,别说是坐在席位前边的,就算是水亭中的人也都一览无余。“是谁?”晏歌好奇地问了一句。归隐笑道:“是那散花宫的江怀远。”散花宫可是襄阳城中最大的武林势力,传闻中这少宫主能诗会画,又使得一手好剑法,谦谦如玉,人称“江郎一笑花落了”。只不过他与晏家有婚约,怎么又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朱老太爷府上呢?这厮也不是来看热闹的,他已经站起身,向着灰衣仆人交了一张卷子。
归隐低声道:“不知道朱大小姐出了什么样的题目。”场中之人或抓耳挠腮,或是志得意满、一副自矜自傲之态。晏歌横了她一眼,调笑道,“你如今男装打扮,也上去参与一场不就知道了?”归隐摸
了摸下巴,煞有其事地说道,“我怕朱大小姐倾心与我,我虽不是什么惊采绝艳之人物,但是轻轻松松夺个头筹还是能够做到的。”归隐可一点儿都不谦虚,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极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那厢的人已经开口了,这第一场啊,可是问菊,原来这朱大小姐喜欢菊花,这倒是便宜了一些浪游的贵家子弟,他们对菊花的品种可是了如指掌。只不过这些浪游子弟能够写出二三十种便是极致,哪里能比得上江怀远?忽然间,一个昂藏的青年男子负手站立,他念道:“蜜连环、银红针、桃花扇、方金印、老君眉、西施晓妆、潇湘妃子、鹅翎管、米金管、灯草管、紫虎须、灰鹤翅、平沙落雁、杏林春燕、朝阳素、软金素、青山盖雪、朱砂盖雪、白鹤卧雪……”这一口气竟然道出了一百三十三种菊花,比江怀远在纸上写得还多了三样。
江怀远也站起身,他拱手笑道:“兄台博学强识,在下甘拜下风,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那男子倒是从鼻尖发出了一道冷冷的哼声,似是有些不屑于应答江怀远的话。江怀远也不生气,他只是微微一笑,撩了撩衣摆又坐了回去。能知道菊花的品种,这不过是投朱大小姐的喜好罢了,这也只是记的功夫,看不出什么才情。那灰衣仆人在一旁记下了名字,第二道题又出来了。
来到这老太爷府中的人,有目不识丁的江湖莽夫,也有满口之乎者也而不懂武功的书生,还有既不识字又不会武的寻常人,他们图个热闹,只能够随着别人胡乱的叫好。归隐很不喜欢挤在人群中,可是不挤在人堆里,又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这老太爷府上也有不少的熟人呢。她伸手将晏歌揽在了怀中,折扇在指尖转动,啪啪啪几声就打退了好几只想要趁机占晏歌便宜的手。“热闹而又麻烦。”归隐蹙着眉,低低地念了一句。
想要看出一个人的才情,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比赛诗文,只不过会背经书的人不一定会写诗。朱大小姐喜爱诗的浪漫,她自然不会让那等只会掉书袋之辈成为她的夫婿。不少的人咬着笔杆子,最后垂头丧气地退场。朱大小姐爱菊,这诗的题目也是与菊有关的
。江怀远援笔立就,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站着的年轻人身上。
一个站着写诗的人。
他对周边的席位不屑一顾。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场中只剩下了十个年轻的男子。
下一题是比武么?归隐在心中暗忖道,那亭子中朗朗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训练有素的人抬上了十架名琴。九个人是坐着的,只有那一个昂藏的汉子,他是站着弹琴!这个年轻的男人,归隐她们早就认出来了,就是在之前偶遇的王一石。
“这王一石真的想娶朱家大小姐啊?”晏歌低低地问道。归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忘尘阁的杀手很难对付,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会做些什么样的事情。或许真如江湖中传言的那般,王一石极好美色,或许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杀人。
开始只是泠泠的琴音,只不过慢慢地,变成了一种内力的比拼。江怀远的琴音很松,无滞无碍,不促不慢,如水之波澜,又如玉珠走盘,他是用双手弹琴。而王一石的琴声则是脆,声如金石,动如风发,他是单手在弹琴。有的人在一根弦断了后离场,有的人在断了二弦后离场……随着节奏的高扬,场中只剩下两个人。没有风,可是衣袍与发丝都被鼓动了起来,他们的周身布满了一种气劲,这种陡然凌厉的气势,让一般人不敢直视。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王一石的琴音忽然间奇了起来,江怀远的额上已经沁出了汗水,他的手指动的很快,琴音如崩崖飞瀑,就算是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这琴声中杀机四伏。
“琴弦都要断了。”晏歌蹙了蹙眉,忽地低声说了一句。
她的话音才落下,便听到了几声脆响,断了的琴弦从江怀远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很浅的血痕,而王一石那处呢,琴弦似断似续,可琴声没有停。归隐心中一惊,低叫了一声道:“无弦琴!”这忘尘阁里头的人当真是了不得。“杀天”王一石有如此功力,那么在“杀天”之上的“杀不杀”呢,还有那阁主萧忘尘呢?沉浸在了自己思绪中的归隐没有听到晏歌的话,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一道清泠的声音从水亭中传来。
王一
石这回开口了,他向着那水亭躬了躬身,应道:“在下余不愁。”
“‘欢天喜地’里的余不愁?”江怀远惊叫了一声,眉头紧紧蹙起,而王一石则是朝着他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好。”亭子里的人又说道,“余公子与江公子都是人才,最后一场是比武了,点到为止。”
“慢着,我有疑问。”王一石忽地开口,他又冲着江怀远一笑道,“我听说散花宫的少宫主与晏家的大小姐结亲了,这晏大小姐也已经到了襄阳城。江少宫主此番前来求亲,是何意图?如果你赢了我,你是打算安排朱大小姐做小么?当然,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这可不是王一石一人想到了,在场的人中有不少的想到了这件事情,只不过怯于散花宫的声名不敢随意地开口罢了。
“这是一个好问题。”亭子中传来了一阵轻笑,似乎并不因此事感到生气,朱大小姐将话题抛给了江怀远,她说道,“江公子,你怎么说?我倒是不介意你三妻四妾,只不过依我朱家的声名,让我做小,恐怕不好?而晏大小姐,她也是江陵的高门,晏家与你江家交好,你又要如何处置她呢?”
江怀远忽然一笑,他应道:“晏大小姐嫁到我散花宫,而我江怀远入赘朱家。”
场中一片沉寂。
许久之后,亭子里才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很好。”
归隐很想笑,只不过她在低头瞧见晏歌那紧蹙的双眉时候,就止住了笑意。
江怀远要与王一石比武了。
江怀远对自己的武功一向是很自信,在江湖的年轻一辈中,他也算是个中翘楚。“欢天喜地”中的余不愁,他知道这个人,他原本就在等此人,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江怀远没有轻视敌人,他在心中掂量着敌人的能力,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余不愁是一个假冒的,他不是余不愁,而是“杀天”王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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