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初冬, 天气在一夜之间,没有任何预兆地又凉了几分。
方时多添了件衣服,走出学校时, 褚问青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他坐在车里,挑眉看着向这边走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只笨企鹅一样的女孩。
哑然失笑。
两人确定关系已经满两个月了。
今天褚问青打算把她正式介绍给舅舅,圆了舅舅的念想。
方时上车时挟了一股凉气, 巴掌大的脸被冻得微红, 鼻尖也红了一点,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吐口气, 一双温热的大手忽地捧上了她的脸, 几乎把她整张脸都捂住了。
“现在冷不冷?”褚问青笑着。
男人的掌心确实热,方时的脸很快便被他捂得暖呼呼的, 她望着褚问青含笑的温柔眉眼,只觉得心也暖暖的,这个冬天似乎并不难熬了。
她刚想说话,嘴角扯开一条缝, 还没开口,褚问青恶作剧似的手掌下移, 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捏住了方时的嘴。
硬生生给她捏出了个“小鸭嘴”。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震了一下, 温润漂亮的眸子瞪大了少许, 在褚问青的视线里,仿佛一只小鹿迷蒙起了双眼,
湿湿润润的。
勾得人心尖一颤。
褚问青喉咙紧了紧,他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松开了手, 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只是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点指尖的动作,却完全出卖了他。
男人很得意。
心情也不错。
方时悄悄瞪了他一眼,伸手将安全带扣好,没好气地问他:“现在能和我说是什么事了吧?”
昨晚两人微信时,褚问青就说今天早上要带她去做一件非常重要有意义的事。
方时追问时,褚问青却表现得一副极其郑重的模样。
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这般神神秘秘,倒是让方时越发好奇了。
现在人上了车,也没法跑,褚问青也不再瞒着她,“去疗养院见舅舅。”
方时哦了声,思绪蓦地飘向远处。
说起来她和褚问青第二次见面就是在纯光疗养院,他帮自己解了围,从那时起,两人之间仿佛天注定般,总有巧遇。
谁能想到。
这么多巧合拧在一起,他们居然也拧在了一起。
疗养院距离燕大不算近,褚问青停好车,领着方时重新站到舅舅的门前。
房内没关,电视开着,声音很大,而梁乾靠在沙发里,已经睡着了。
自上次梁乾突然中风住院,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精气神也没之前好了,总会觉得疲乏,有时在花园还没逛上一圈就累了。
方时站在门前,眉眼间带着些许局促。
她仍清晰记得那天褚问青强牵起她手,对屋内的老人说:“这是您外甥媳妇。”
褚问青先进了门。
往前迈了一步后,忽然回头,冲方时笑着伸出了手。
方时弯了弯眼,很自然地牵住面前那只骨润修长的手掌。
两人和上次一样。
手牵着手站在了梁乾眼前。
“舅舅。” 褚问青喊了声,“您看我带谁来了?”
梁乾睡得沉,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浑浊的目光里映出两张脸。
他一下子清醒了。
忙从沙发里直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他压根没理褚问青,而是直接看向方时,细细地打量了好几眼。
面前的这张脸他见过,而且不止一次,眉目柔软温润,瞧着便好。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女孩的手指白皙纤细,轻轻搭在褚问青的指节上。
看着十分自然,和上次见到的画面截然不同。
梁乾不由笑了起来。
一想到上次外甥死死攥着女孩手,手背紧张得青筋跳动,面上却强颜欢笑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打趣他。
敢情上次还没追到手呢。
好在。
这次是真的了。
梁乾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褚问青愿意带女孩来见她,这已经表明了一种态度。
自己这多少年来没开过窍的外甥,总算是开窍了,而且十分认真。
简单寒暄过几句,梁乾忽然一拍大腿,笑呵呵地去床头取了个小本子过来。
“我这些日子构思了一篇证婚致辞,想着在你们婚礼上好好显摆一下,正好你们来了,外甥媳妇你帮我看看,舅舅写得好不好。”
方时正在喝水。
乍一听到“婚礼”两个字,猛地反应过来,把自己呛个半死。
褚问青叹了口气。
实在无奈舅舅把这事儿随口说。
他一边给方时顺背,一边对梁乾说:“舅舅,这还早着呢。”
梁乾一听登时不乐意了,“这算什么早,早结婚晚结婚反正都是要结婚,难不成你想和别人结?”
老爷子说话果然有技术。
随口便掐住了褚问青的命门。
褚问青被怼得哑口无言,眸内一抹无奈,“没有这个意思。”
“那不就成了。”梁乾得意地把小本子递给方时,慈爱地笑着,“外甥媳妇,你看看?”
方时被水呛到了嗓子眼,这会儿咳得脸色微红,又被他和褚问青一来一回的对话弄得极其赧然,脸红得更厉害了。
小姑娘羞赧纯情。
不是装的,是真心喜欢自己那外甥。
梁乾只从方时脸上丁点细微的表情便看出了一切。
男有情女有意,他彻底放心了。
方时接过小本子,翻开时嗅到了淡淡的墨水香,里面写了满满三页纸,开头的是一句“尊敬的各位来宾”,后面陆续出现了“珠联璧合、佳偶天成、执子之手、白首偕老”之类的成语。
老爷子很会写。
方时花了好几分钟才看完。
她在字里行间里,仿佛看到了身穿雪白婚纱的自己,也看到了肩宽腿长一身黑色西服的褚问青。
两人站在满台的玫瑰花海中,在头发花白和蔼微笑的舅舅的注目下,缓缓走近对方。
“外甥媳妇。”梁乾笑问:“写得怎么样?”
方时心有感慨,把本子交还回去,真心实意地说:“舅舅写得很好。”
梁乾哈哈大笑。
褚问青也想看,可伸手去拿本子时,却被梁乾一巴掌拍开,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
“不用你看。
”
褚问青:“……”
两人在梁乾这儿一直坐到了中午,在疗养院吃了顿午饭后,褚问青带方时离开。
方时坐在车里,心间填满了甜意。
褚问青愿意把自己介绍给自己唯一的亲人。
足可证明褚问青对她的心意。
方时很喜欢他带给自己的安全感,她坐在褚问青右手边,侧过脸静静看着他开车时认真的模样,她又一次注意到他右耳垂上残缺的那一点。
这个男人自己刚认识时是在酒吧门口,那时的他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矜贵优雅,气场冷郁,但最让方时印象深刻的还是他残缺了一角的右耳垂。
鬼使神差地。
方时竟伸出了手,带着温热的指尖,轻轻抚上了褚问青的右耳。
像是触碰到了森林里的禁忌之果。
褚问青把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紧,他感受到了女孩指尖的柔软,像一朵纤小的绒花越过燃烧着烈焰的烛火。
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绒花点燃的细微声响。
彻底点燃了褚问青按捺在心底,跃跃欲试的欲望烈焰。
褚问青阖了下眼,车一个转弯,偏离路线直接驶进一处僻静的小街,然后在路边停下。
方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褚问青按在座椅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场深吻,吻得方时晕头转向,两人热烈地交换着彼此的呼吸,车内的空气仿佛一瞬间炙热起来,好在车窗功能强大,倒不必担心被外人看见。
不知过了多久,褚问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之后轻轻吻在方时的额上。
……
初冬的天黑得很快。
褚问青和方时在外面吃了顿晚饭,送方时回学校的路上,路灯早已连绵成了一片。
上高架前需要等一个红绿灯。
保时捷停在路口,黑色的车身凌厉流畅,十分惹人瞩目。
这辆车的辨识度很高。
燕城有头有脸的商人少有人不知,因此被追踪到的概率很高。
坐在车内的褚问青和方时都没有注意到,和他们隔着几辆车的身后,其实早已悄悄尾随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车。
房才英肥胖臃肿的身子挤在驾驶位上,正猩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保时捷。
两个月了。
他等不及了。
房才英使劲抹了把脸,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
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褚家该在今天绝后了!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的瞬间,保时捷疾驰而去,黑车同样尾随过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一路上不断超车,惊得身边的车辆狂按喇叭。
等褚问青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黑车超到了他的左后侧。
房才英摇下了车窗,冲着褚问青大骂了一句,褚问青偏头,那张熟悉的狰狞面孔骤然落入眼底。
褚问青掌权至今,一路上经历了不知多少腥风血雨。
在外人眼里他是铁血无情、阴鸷自私、手段冷毒的恶魔。
很少有事情能牵动褚问青的心神。
更别说慌乱恐惧了。
但在这一刻,褚问青只觉得一股瘆人的寒意从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冒了出来,他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怕了。
因为车里不止他一个人,车内还有一个正靠着窗户浅睡的方时。
车祸发生得很快,短短几秒内,房才英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油门一脚踩到底,发了疯似的撞了过去。
保时捷被全速的黑车撞在了车身,剧烈的撞击猛地将方时惊醒。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已经紧紧抱住了她,像母鸡护崽一般,把她整个人环在怀里,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脑袋,护着她的后脑勺,牢牢地埋在了胸前。
耳边是刺耳剧烈的碰撞声。
鼻息间忽然充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方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只千斤巨锤砸中了身子,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要断了一样。
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下,方时猛然想起了褚问青。</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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