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迷途的羔羊

    齐聚京城的学子们都在访亲串友,议论此次考试的内容,和对考题的争论,其中就曾有人在茶庄哭喊,说人托人的关系,花重金买了一个自诩大儒押的考题,结果连文风都不恰合。

    那人一出声,四周纷纷有人附和,看这样子,这些人或是花钱买了那乱押的考题,或是借来传送的,总之,此类事情一天就发生了好几例,直到中秋节那一天,大家激昂的情绪才略有好转。

    听甄华中秋之夜说起时,顾婉华没说话,直觉那个被指责为乱押考题之人,极大的可能是自己家嫡亲的祖父。

    心里暗自叹息着,其实祖父哪是没押中啊,而是押得太中了,正因如此,设若自己未及时想办法。

    只怕是顾家人,甚至连与他亲近的考官都会受牵连。

    这罪责,啧啧,顾家有多少颗人头都不够砍的!

    如今,看着祖父的眼底难掩强自隐忍着的勉强,顾婉华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虽然老头并不偏爱于她,也做过不少错事儿,从他的本意来讲,也并未动过谋杀于她的念头。

    深吸一口气,福了个礼,;见过祖父!

    ;坐下说话!老头儿点了点头,望着生动活泼的孙女儿,灰败的心情,竟忽然有所好转。

    ;听说你进宫了?

    ;正是。老头刚才的样子,使得顾婉华心有不忍,忽然就想说点其他的事情,;回府之时,去喝了杯茶,听了件不算稀罕的事情。

    ;哦?顾老头莫名感觉此事与己有关,可还是没禁住满心的好奇,;何事?

    顾婉华兀自摇了摇头,;说起来当是一件可笑之事,有几个考生说是花钱买了某人押下的考题,因无所中,故在那里制造喧哗。

    果然与己有关,收了人家钱财的顾老头,忽然感觉老脸发烫。

    他最近连门儿都不出了,还能如何?

    ;依孙女儿看来,那些人应该感谢没押中,应该暗自庆幸才对。

    这倒是个奇妙的观点儿,从来没关注过押题之事的老头儿,稍稍淡定些后不禁问道:;何出此言?花钱押题,不想押中,谁花那冤枉钱?

    强隐着眼底的悲悯,心底暗叹,真是当局者迷啊!

    之前只是听说同僚中有不少人私底下押过考题,而且也偶尔替关系交好的后辈们押过几次,所以就没认真当过想过,总以为自己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

    ;单单一个茶庄就有四五十个人附和,祖父试想,如此广之泄题范围,果真押中。

    不仅此次殿试无效,依大庆国律法,这些买题之人,将会被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再参加科举。

    那个泄题之人,不管他事先可知考题,然,如此准确的泄题,说是巧合,可有人肯信?

    非但如此,与之相关的考官,怕是也难会难辞其咎……躺枪啊!

    祖父你说,孙女儿所说的可有道理?

    顾婉华没说的是,没准还能引起一波朝堂清洗,届时,虽未必血流成河,抄几户大员的家,最有可能。

    这个道理,顾老头不是不懂,而是一时鬼迷心窍,未及细思,总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虽说他只卖了几十份,内容也并不全面,可架不住人传人,一传十十传百的道理啊!

    如今听顾婉华提醒,只吓得两股颤颤,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顾婉华心有不忍的替祖父斟了盏茶,似是无意间地摇了摇手,;这种偷机钻营,专拿文章做敲门砖的偷机取巧,祖父莫说不屑于去做,其实即便你去做了,也未必押中。

    喝了口茶,终于缓过一些的顾太傅故作轻松地说道:;对祖父如此无信心?

    顾婉华莞尔一笑,;相反,华儿对祖父是太有自信了。

    一押即中,用甄华类似的话来说,啥也别做了,只买彩票就能发家致富,用不了多久就能富可抵国。

    ;此大儒非彼大儒,术业有专攻,祖父是帝师,是专门教导皇子们朝堂应对之策,和权利制衡的帝王之术的师傅。

    顾老头这次不再是害怕,而是心虚和面有惭色,陛下对他恩宠颇多,他却不思报效,为了些许蝇头小利,竟然挖空心思的想要搞垮此次殿试。

    顾婉华这话,他如何不懂?

    明里是在夸奖于他,实际上是在说,你是帝师,是不能做这种勾当的,谁做都可,唯你一个需要以身正视听,为皇子们做典范的帝师不可。

    实在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一天,他一个做人长辈的大老头子,会有被自己家的小姑娘教训的一天。

    朝堂几十年,见惯了诸多风云,到底还是能端得住的。

    随即便转换了话题,;可是见过太后了?

    顾婉华此次前来,原本就是想说进宫之事的,只不过是看祖父这个颓废的样子,难免心疼,就说了些杂旁的事情。

    并且,虽然此次殿试,未发生泄漏考题的风险,祖父这样大肆与人押考题的行为,顶多算是品行有污。

    已经拉远了犯罪亦或是牵连别人的距离,文乾帝虽明显不允二叔给祖父提点,可也没给祖父任何惩罚。

    她有个预感,陛下是在等祖父这头迷途的羔羊,迷途知返,幡然醒悟,可从未做过违法犯纪之事的祖父,感觉自己做的甚是隐秘,所以一直没有自守的觉悟。

    帝王的耐性亦是有限的,二叔不能也不敢做的事情,她不妨大胆一些,所以才有了以上的半是说笑半是认真的说词。

    ;太后是个慈善之人,对孙女儿甚是宽和。

    于是顾婉华就将此番进宫,如何被小太监险些误引至他处,又如何与太后相谈,及至后来如何与七皇子秦钟的不期而遇,如诉家常般娓娓道来。

    最后叹息一声,;同样是皇子,太子殿下嘛,孙女儿之前有幸得见,虽体弱,却如暖阳般让人心态平和。

    不似七皇子,年岁虽幼,却似寡福之人。

    顾老太听罢孙女儿这番评语,左右看看无人,这才笑骂了一句,;不怪乎你祖母总骂你是泼猴,皇家的事情,岂容你来置喙?再胡言乱语,家法行事。

    文人其实也是要骂人的,朝堂之上互相攻讦之时,什么难听话没说过?

    虽说是皇子,却用内宅妇人手段设计自家孙女儿,若然小孙女儿不够机灵,两相在花园相撞,担一个私相授受之名,岂不损了女儿家的名节?

    那原本就是错的,说他是寡福之人,他倒无觉有何不妥。

    顾婉华故作惊怕的跪地磕头,;祖父救我!

    顾太傅挥手赶人,;听说雪姐儿来了府上,你们姐妹亦是有段日子不见了,快去玩儿吧!

    顾婉华施礼告退,偷眼看祖父初霁的神色,情知,老头已经想开了许多,而且自己的事情他亦有了定算。

    陈香雪乃姑母顾茹的嫡次女,较顾婉华还要小一岁,芳龄十五,较之于陈香凝,人生的憨了些,性子既不讨顾婉华喜欢,也不讨顾婉芳爱护,所以回外家的次数相对就少了些。

    如今,既是姑母归宁,做侄女的亦当前去问候。

    不同于三房那一脉,顾茹是祖母亲生的女儿,是父亲一个娘生的亲妹子,便是再有不妥,亦得保持表面上的平和。

    哪怕是明知普庆寺之行,亦与陈香凝的算计,祖母无甚表示,她这个做晚辈的,亦只能佯装不知。

    ;三表姐,听说新得了不少皇家的赏赐,表妹好生羡慕啊!初一见面,陈香雪就一脸渴望的眼巴巴望向顾婉华。

    顾婉华淡笑,未做回应,其实心里着实烦得厉害,暗自埋怨着那个莫名其妙的皇帝,东西虽然不错,数量也不算少,可真正分割下来的话,府里府外一大帮,那还不够得罪人呢?

    ;听说华姐儿回府之后去见了大人?

    老太太人老成精,何况,顾婉华平时极少去书房寻祖父,肯定是发生了一些解决不了的事情。

    ;听了些闲话,与祖父说道了一番,倒是不知姑母带了两位表妹前来。

    不只顾老夫人,便连顾茹亦知,这是不能当众讲的事情,便也没打算寻根问底,只是说道:;姑母亦是在外听了些闲言碎语,所以才巴巴的回府一趟,可巧雪姐儿亦想寻了姐妹们来耍。

    她没好意思说的是,李香雪是想管顾婉华要些御赐之物。

    ;竟然劳动了姑母?

    一些闲话,就能让顾茹坐卧不宁的前来顾府,性质看来蛮严重的啊!

    甄华破了相,人不在茶庄,有些消息,她这里倒是滞后了。

    ;外边这一两天疯传了三房的流言……

    确切来说,是疯传了三房顾文全生母那个姓萧的外室女的事情,而且还极不好听。

    外界传言的大致意思是,这个外室妇是个有病的,什么病呢?病的还不轻,许是邪气入体,更或许是魔气入体。

    说这些话的人,还有凭有据。

    大致意思是,当年萧氏产下顾家三房的顾文全之后,言语失常,面有狰狞,两眼赤红,以自己和孩子的生死,来逼迫当时还是翰林院学士的顾大人,让他抛妻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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