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看了过去。
在他的视线尽头, 这个灰蒙蒙的城市阴影中，有颗类似于人类眼球的东西滚了出来，但令人惊讶的是, 这只眼球竟然是重瞳，也就是有两个瞳孔！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更瘆人的是，这只眼珠竟在这一刻发出了声音。
“你好像不是鬼，但也不像人，而且那个红衣竟然没有撕了你……你可真是命大呀！”这声音细细的, 弱弱的, 咋听之下就像是古怪的风声吹过。
沈寻有些无措地看着这颗眼球，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姿态跟脚下的眼球交谈才算得上礼貌——难道要用手捧起来吗？这个就算了？
沈寻最终选择了坐在地上。他一边小心观察着这颗眼球，一边好奇问道：“你好像就是刚刚那个让我不要再往前走的声音？”
“没错。”这个古怪瘆人的眼球不知为什么, 竟有孩童一样的声音，细细说着，“你胆子也太大了，那里一看就知道是红衣的地盘, 你竟然也敢向前走！”
沈寻越发好奇起来：“你一直在跟我说‘红衣’……这个‘红衣’到底是什么？”
眼球像是有些惊讶：“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眼球滚了滚，像是又将沈寻打量了一遍：“难道你真的是活人？还是你刚死了没多久？”
沈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还好眼球没有追根究底。
眼球解释道：“你说你不知道‘红衣’, 但红衣厉鬼你总该听过？”
沈寻恍然：“原来如此。所以所有穿着正常衣服的都是普通的鬼, 穿着红衣的就是特别凶的厉鬼？原来都市怪谈也是有所依据的吗？”
很多出现在都市怪谈中的厉鬼, 都会身穿红衣, 凶神恶煞, 见者即死。还有许多地方的民间传闻都有说过，如果一个人身穿红衣在午夜十二点自杀, 那么他必定成为满腔怨气的红衣厉鬼，向生前辜负他的人讨回公道，等等。
沈寻只知道鬼怪都是信息态生命, 倒是没想到这些信息态生命里，竟然也会套用民间传说里的等级划分。
眼珠否定了沈寻的猜测：“不对，与其说是红衣造就了都市怪谈，不如说是都市怪谈造就了红衣。”
“什么？”沈寻灵光一闪，下意识察觉到了什么。
可眼球却没准备继续跟沈寻解释下去。
“好了，看到你没事，我也该走了。”眼球骨碌碌滚着，又滚入了阴影中，“你是个很奇怪的家伙，但不算讨厌，所以给你个忠告——所有的红衣都是恐怖的家伙，它们就像疯子一样，除了杀戮之外再不会思考其它问题。所以你最好别再像今天这样大胆了。”
沈寻有些茫然：“疯子吗？但我觉得刚刚的那位女士还是能够讲得通道理的。”
“……”
眼球像是无语了，飞速滚入阴影后消失不见。
沈寻一惊，快步追进阴影，甚至大着胆子在地面上摸了摸，但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眼球是真的消失不见了，就像刚刚的那位红衣一样，就这样在沈寻的眼前直接化作了虚无。
“这些……怎么会……”
沈寻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沈寻本以为自己已经在外星老师的指导下了解了信息态的世界，以一种高屋建瓴的方式知晓了信息态世界与信息态生命的本质及表象。
但事实却告诉他，对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所知晓的所有都不过是冰山一角。
信息态生命对物理态生命的影响，叫做信息纠缠。信息态生命可以用特殊的方式影响物理态生命，就像筒子楼里的老大爷可以通过调频的方式，吓唬敲诈路过的混混。
然而这样的影响也是有限的。
打个比方就是，柔软的柳条可以借助风的力量把人抽得啪啪响，可要让它杀人，却是强柳所难。
沈寻是这样学习的，也一直是这样想的。但红衣的出现和眼珠的警告却稍稍推翻了他的认知。
——难道说，红衣厉鬼真的有干扰现实世界、收割人类性命的能力吗？
“世界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沈寻喃喃着，却忍不住露出笑来。
·
下线后，沈寻没有立即去查当年地铁站台前红衣女人的怪谈，而是先检查了自己的手机。
早在玩游戏的时候沈寻就注意到了，在他游戏期间有许多电话接入，还都是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没人权，沉迷游戏的网瘾青年直接无视了它们，但下了线的沈寻再回头看时，却发现这十多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打来的。
沈寻觉得不对，出于谨慎的态度，他选择了拨回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一个狂喜又强自压抑的声音响起：“喂？是……是小寻吗？”
古怪的声音让沈寻下意识皱眉，但他很快发觉对面的人并不是贺行之那个神经病，而是他二十六年来见面不足十次的大姑郁灵意。
在沈寻的印象里，大姑郁灵意一直都是端庄又亲切的。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半点被生活磋磨过的痕迹，活得比他这个年轻人都要意气风发得多。但这一刻，这位似乎从未受过挫折的大姑，声音里却染上了古怪的情绪——
好像是恐惧，又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狂喜。
沈寻心中生疑，但并没有主动发问：“是的，我是沈寻。”
“你刚刚怎么不接电话？！”郁灵意的声音蓦然拔高了一个调，“你知不知道我——”
嘟——
蓦然，电话挂断了。
“怎么回事？”
沈寻喃喃自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铃声再响，郁灵意的电话竟又一次打了过来。
沈寻越发觉得奇怪，但还是很快接通。
“大姑？”沈寻试探发问。
“小寻啊，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太好。”这一刻，电话里的大姑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和蔼亲切，“其实刚刚大姑不是在指责你，大姑只是在担心你。你一个人待在老宅，大姑怕你出事，这才……小寻你不会怪大姑？”大姑的声音端庄又亲切，让沈寻几乎以为刚刚的歇斯底里完全是他的幻觉。
沈寻眉头紧皱，声音却平静应道：“我明白的。”
大姑随口说了几句后，很快说道：“小寻，你要来白灵山这边吗？不如你还是过来，现在我们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这里，就差你一个了，与其你一个人待在老宅，不如来白灵山跟我们团聚？！”
这一刻，沈寻背后隐隐发毛。不知道为什么，沈寻竟有瞬间觉得这并不是来自活人的通话。
沈寻眉头皱得更深了，婉拒道：“其实老宅这边也不错，我刚继承了老宅，这几天正忙着翻修，实在没时间过去。”
“这样啊，那好，不过小寻什么时候想来白灵山了，记得一定要告诉大姑啊！就打这个号码就行了，记住了吗？”
“……我知道了。”
这通古怪的电话结束了。
沈寻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画面，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违和感充盈心间。
“错觉。”
沈寻看了眼时间，扔下手机，去给自己和猫咪做晚饭。
“话说回来，今天好像是第三天了？”
今天，是沈家人在白灵山老宅住下的第三天。
……
白灵山上。
晦暗的夜色下，白灵山山顶的那座旧宅，诡异、死寂，像是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死亡的气息。
“他们真的没事？”离旧宅稍远处的临时住所里，监管着旧宅活动的人举起望远镜，奇怪开口，“如果不是那屋子的灯光还在照常亮起和熄灭，我差点以为进屋子的人都死了！”
“别让客户听到你说这种话！”另一位工作人员开口制止，“别看了，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举望远镜的人得意道：“没事。我看过了，他们的行李里没有望远镜这种东西，绝对不会——”
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没听到下文的工作人员奇怪推了推他：“李会，你怎么了？”
李会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放下望远镜，安静坐下，没一会儿又站起，像是想要用望远镜窥视那栋宅子，可他的手刚摸到胸口望远镜，他就忙不迭松开手，就像胸口挂着的不是望远镜，而是滚烫的烙铁。
他坐立不安，欲言又止。
工作人员看得心烦：“李会，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就说！”
李会喉结滚了滚，声音干涩：“你……他们……不，我是说……你看到那些住进宅子的人里……有穿红衣服的吗？”
工作人员奇怪道：“没注意，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会有些颤抖的手比划着，像是想要说什么，但他努力了几次后，还是放下了手。
“没什么……没什么……”
他呆呆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捏着望远镜的手背却慢慢爆出了青筋。
同一时间。
在这些监管人员不远处的老宅内部。
黑暗的房间内，郁灵意不死心地一遍遍拨着沈寻的号码。
“快接电话……”郁灵意近乎咬牙切齿，“快接电话！明明刚刚已经打通了，为什么会断了？！”
“快接电话啊！！！”
“妈，你小点声！”黑暗中，郁灵意的长女郁宫颤颤巍巍道：“别把它引来了……”
郁灵意不管不顾，像是发了狂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同一个号码。
但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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