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繁华，青山县整个县城以及附近的村民加起来有六万人之数，按今年的收成只有六七成左右的数据去估算，再算上本来就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们，则至少会有四成人遭受死亡威胁。</p>
假如只计生死，不计健康，每人每天最低最低耗粮一两，那也是二千斤粮食。每天二千斤呢！从今日算起到春季收上第一波野菜那还得七八个月，这可是四十万斤粮食才能堵上的窟窿。</p>
李咎问道：“青牛村的情形，你们有告诉县令大人么？”</p>
葛藤回说：“我们没说，但是县令大人派的差役一路跟咱们一起的。现在差役大哥回府衙了，想必会禀告大人的。”</p>
李咎道：“那就好。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趟算出差，接下来放你们几天假，好好休息吧。过不了多久，可有硬仗要打喽。”</p>
打发走了俩孩子之后，李咎叫来哑巴，一起往仓库小楼的白板上算库存。</p>
李园的这个表面仓库就是个空壳子，里面只有用来掩饰的临时放放的东西。进门左手就是哑巴的住处。哑巴的房间是个一室一厅的格局，对面是两间闲置的空屋子，和哑巴的房间是对称结构，仿佛两个小套。小套房之间是个类似花厅的结构，里面放着一些必需品，比如防火用的防火毯、灭火器，搬运东西的小推车等等。</p>
李咎翻出来写计算题的白板就在这个小花厅里，朝南的窗户都用窗帘挡着以防人偷看，因此整个花厅的光线很昏暗。白板用的白漆质量不是很好，一点反光的意思都没有，李咎也不太在意，伸手就写了几个抬头，然后将炭笔递给哑巴，他口述，哑巴誊抄。</p>
李咎从现代带来的仓库是辐射整个华东大区的大型中转仓之一，每天从这个仓库里中转的粮食大约有一百三十万吨，实际上算上五谷杂粮，仓储里的粮食只多不少。</p>
乍一看，这不是可以轻轻松松地解决掉青山县的粮食危机嘛！</p>
可是李咎要怎么解释粮食的来源呢？</p>
李咎一直在推动现代粮种培育，就是在为将来做打算。按照他的对外说法，是他家长辈给他留下了丰厚的财产和粮食，因此他往外拿粮食是合理的。但是他拿出来的粮食是新粮这就不合理。哪有长辈“走”了两年了，还能留下新粮的道理！</p>
他要给仓库的新粮合理来源，就得用当年的收获去掩盖冲抵。他原本打算是慢慢的包几座荒山，种上粮食以做掩饰，再将多出来的部分私下往外低价卖一卖，这样每年可以从仓库里转化几万斤粮食出来。</p>
然而今年眼见着要平白无故多出来几十万斤，这却也不是那么好冲的。</p>
李咎报一个数，哑巴就往白板上填一个数，将田地、荒地、缺口、收入等一一列明在上面，加减乘除，一通操作猛如虎，今年缺口明年规划，全算在伤透了。</p>
李咎看着最后的缺口数，道：“今年如果按灾年报上去，朝廷应该能拨下一笔粮食来，姑且按前例算作是十万斤粗粮吧，这里还有三十万斤救命的粮草呢。我倒是能拿出来，可是要怎么说这粮食的来源？难道，从外地买的？”</p>
哑巴摇摇头，在白板上写道：“没有行商引子。”</p>
“是，想这样大规模地倒卖粮食，得有官府背书。那些粮行都是特许过的，持证上岗。”李咎从三十万斤里抠抠搜搜地划出去五万斤，“让老陈和老刘想办法给五万斤粮食造个合法合理的来源，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p>
除了假借外地运来的粮食，今年李咎还可以把仓库里的一些陈粮拿出来说是家底子。但是仓库里的陈粮真的不多，总共大约只有三万斤左右。即便李咎再往里掺杂些杂粮糙粮，最多也就能得个六万斤。</p>
还剩十九万，李咎就算把白板瞪穿了也瞪不出个合法的证明来。</p>
哑巴看了一圈，犹犹豫豫地写了两个字上去：“神迹。”</p>
李咎是个无神论者，24K纯唯物主义者，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会在日常开玩笑时拜粮食之神袁隆平李振声李登海，拜空调老祖拜电磁之父，就是不信虚无缥缈的“心”，就算他穿越了也一样，他还是那个李咎。</p>
因此他看到“神迹”俩字忍不住就笑起来：“世上哪有神，谁又能信神迹！”</p>
哑巴又写道：“老爷就是神。”</p>
李咎歪一下嘴，将这五个字擦掉了：“世上没有神，只有人定胜天。我也不是神，老爷是个普通人，只是老爷背后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非常强大凝聚体给老爷这些东西，是他们让老爷我来到这里，和你们一起奋斗，告诉你们怎样用自己的手去创造未来。不过……大家真的会信这些么？”</p>
哑巴鼓起勇气才代表所有李园人给李咎写了那么一句话，却被李咎直接擦掉了，他如果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恐怕心都要碎成八瓣儿，幸而他不是，也就只能暗暗感叹李老爷做好事不居功确确实实是个好老爷。他在白板上写道：“会信的，无路可走，求神拜佛。”</p>
李咎看着最后那四个字，若有所思，最后道：“你把最后的结论抄下来给我，板子上的擦掉。”</p>
从仓库出来，李咎回房换了件见客的衣服，往院墙边踩着栏杆一跳，就骑上了墙头，对着隔壁黄举人的院子喊：“奉和！奉和！在家不？有事儿找兄长商量。”</p>
黄举人怎能不在家？他还忙着督促吴书生等人勘校字典呢，字典一日不出，他一日没有心思出去游玩赏乐，整天就在自家和李家的书房打转。听见李咎叫他，黄致就从贴近李园这边的书斋的窗户后头探出个头来：“在呢！你能不能好好走个门儿？一天天的跳墙，得亏我家没个适龄的丫头，不然这风言风语的，早该让你讨上十个姨娘了！”</p>
李咎于是在两家墙头上纵步一跨，再从黄家的墙头一撑手就落在了黄家的花园里。</p>
黄致匆忙迎出来：“我算着你今天不该来，你家粮食不是还没收完呢？怎么突然来了？”</p>
“我长话短说，葛藤和桂子回来了，他们看到的外面的秋收结果很糟糕，今年缺粮缺到活不下去的绝对不止青牛村，我觉得这事很严重。兄长是聪明人，又比我懂本地的情况，办事拿主意总比我强的，因此我必须得找你商量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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