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玉鹤县的屠村案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李咎知道,这是刑案,而在众人的认知中,李咎并不和刑案有所相关,他的业务范围目前还集中在经济和民生。</p>
还是到了“青李快递”成立并开始招募人手时,李咎发现傅贵递上来的人手里有人隔壁玉鹤县人,才多嘴问了一句。</p>
傅贵办事已经相当老成,如果再早几个月,还比较年轻的他说不定就要被问住了,但是现在的他为了办好首个差事,要多上心有多上心,对于这份名单背后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p>
“这个余阿三确系玉鹤县大樟树村人,他自述因为上个月他和同村假装青山县南山村人进城卖粮,返程后被玉鹤县的粮行发现。粮商陈中友收不到粮又抢不到钱,命狗腿子将他们村的村长当众打死,引起了他们村里的反抗,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斗,各有死伤。当地村民十分气愤于是以粮行压价伤农为名报官,没想到报官之人刚走出衙门就被混混当街打死,他们村子则在一个晚上被强盗洗劫、焚毁。当时这个余阿三为了送卖粮的钱去了南山村,躲过了一劫。回到村里后他找到了两个活口,并且带着两个活口一起逃到了小柏树村,被村民救下并保管送到了县城里。根据两个活口的口供,强盗是粮商陈中友的狗腿子假扮的。”</p>
李咎捏了捏手上的杯子,道:“你是不是希望我能主持公道?”</p>
傅贵确实有他自己的小九九,也没指望能瞒过李咎:“师父英明。师父,你怎么看出来的?”</p>
“我刚才是问你玉鹤县的事吗?我是问你这个人怎样啊,你却把他们村的杀人案说的这么清楚,我还能听不出来?这件事咱们抽空找县令大人确定一下,也不能听一面之词。”</p>
李咎做事不太会上头,纵然刚听完描述他已经觉得一把火烧在了心头,也能克制住自己,要等着看确切的证据了解真相之后再做打算。</p>
“他本人符合我们的要求,他从悲痛中恢复之后,花了两天时间学会了骑双轮自行车和三轮自行车,现在正在学习咱们家的家规和邮递的行规,昨天已经通过了邮递员考试。屠村的惨剧确实给他带来莫大的伤痛,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变得偏激。吴县令正在调查此事,他除了每日询问到底进度如何以及回忆细节之外,并没有表现出狂躁的情绪,对小朋友也还算友好。”</p>
李咎点点头,这个年代的人韧性都不错,从小苦到大,抗压能力一个比一个强,也算是不幸中的一丢丢幸事。</p>
“等到组局的时候,我想见见他。”主要是想判断他说的真假。李咎定了这个面谈,傅贵忙在名单旁边记录下来。</p>
李咎说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事吴兄解决不了。本地的县令怎么管得到隔壁郡治的事?而且从去年玉鹤县火烧粮仓,今年粮价低贱,也看得出来玉鹤的官吏……乃至怀嘉郡的官吏,说不定都出了问题,就算是吴兄发公文请求怀嘉郡协助侦办,多半也是不了了之。”</p>
傅贵问道:“那,就这么算了么?学生心有不甘,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卖粮到青山县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学生总觉得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p>
李咎回道:“坏人总会遭天谴,且看着吧,晴天一个雷落在他们屋顶上烧他们全家,也未必不可能。”</p>
没几天,李咎已将注音过的邮递系统营业通知放到了展板上,又请城里的帮闲、走街串巷的货郎帮忙捎了消息到各个村子去,让青山县人多少都知道了这么个可以捎货物、捎信、代办事的业务,也知道都该找谁。然后李咎和余阿三见了一面。</p>
余阿三的情绪经过这段时间反复锤炼,已经平稳了不少,但是在见着李咎时还是没控制住地悲喜交加了一下。李咎是好的,他的粮行联营会给周边村镇的人们活下去的希望;但是他的家人,村子里的族人,确实又是因为偷卖粮食才被粮商找借口打死的。</p>
李咎没有迂回,而是直截了当地找他询问卖粮到屠村这段时间里,到底怎么一步步发展到最后这个结果的。余阿三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满足吴县令的破案需求,满足其他人的好奇需求,甚至只是为了卖卖惨好让自己好过一些。他只当李咎也是好奇,或者是想安抚安抚他,是以便将整个过程麻木地说了一遍。</p>
李咎时不时从中打断,追问了一些细节,比如谁做的决定跨郡卖粮,什么时候出发,晚上行路怎么看路等等,非常详细,若非亲身经历过,绝不可能知道的那么真切。</p>
余阿三一边回答,李咎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审讯也是必修课,他可能看穿同样训练有素的特工、影帝的表演,但是观察个古代的间谍绝对没有问题。</p>
余阿三的说辞其实有矛盾和含糊,但是这样才更符合一个正常人的表现。人的记忆是会欺骗自己的,说话时也多少都会向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进行美化,既然不是真实,就一定会有漏洞,越是有漏洞,才越接近真相。</p>
李咎问完也就知道了,卖粮是真的,屠村也是真的,余阿三躲过一劫的原因未必是恰好外出,不过账何工不重要,前两条是真的,也就行了。他给余阿三添了一杯奶茶,糖分有助于安抚焦躁紧张大脑,而咖啡因则能调动人的积极性,对此刻的余阿三非常有用。</p>
“问到你的伤心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这是必须的,希望你能谅解。你是玉鹤县人,而你家的案子却交到了青山县令手上。一个不好,县令是要吃挂落的。我当然要为本地父母官多想一些。另外,邮递的捷足要走街串巷,你担负的这个角色是走县城到山阳县的白鹭桥这一段,总长一百里路,夏季当日往返,冬季隔日往返,途径六个村庄。这是很长的一段路,要与许多人打交道,而你非常聪明,又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我必须确定你是个靠得住的好孩子,我得向大家负责。你很好,没有骗我,我会想办法为你讨回公道。”</p>
余阿三在原位坐着,没出声,可是他心服了。从小到大,即便是父母,也从没对他道歉过。冤枉他了或者误解他了,又或者伤到他了,让他白等白干活了,即便是最最最疼爱他的父母,也没有说过“对不住”这三个字。</p>
余阿三当时带着最后两个还活着的人逃亡,甚至来不及掩埋自己的家人,那时候他没哭,因为他没时间哭。两个活口都没有行动能力,他只能把他们装在刨出来的摇摇晃晃的板车上推走,他的手一刻都不能离开那个破碎的底板,哪有擦泪的时间?到了青山县,他就更不能哭了,谈什么公道?他要给活着的人求医问药,要伸冤,要给自己找活路……</p>
人生就是这样,如果你很穷,走投无路,又孤立无援,你的脑子就只能为生存服务,甚至连哭的资格都没有。</p>
“老爷,我——”</p>
李咎以为他是为公道而激动,拍拍他的肩膀:“我说到做到,你耐心等等,好好办差。过些年攒钱讨个媳妇,生几个胖娃娃,你的爹娘在天之灵看着也喜欢。”</p><hr css=authorwords author=兔子的刀 /></p>
啊……是我的经验之谈</p>
大概十年前,当时我特别特别穷,在深圳一个月工资就2000块吧,七七八八交掉就剩四五百,房租单间和室友对半劈还要450,一天三餐都在公司吃便宜菜。然后有老人弥留,我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出来,连夜接了个小活,满脑子都是想我赶紧做好这个单挣一下回家的大巴钱。后来是当时的老板(谢谢老板)给借的路费,到家才顾上哭哭。</p>
穷到要用这一刻的劳动换这一刻的钱的时候真的挤不出别的情绪了,太麻木了。</p>
当然现在好多了,现在不缺钱,不然我一个月只写6万字?这要是十年前的我,为了生存我一个月能写30万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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