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咎转述的青牛村等村落的情况,黄举人脸色十分凝重:“听起来即便赶不上十几年前的那次绝收,却也很严重了。不仅仅是粮食短缺,还有粮食短缺会引起的一系列事情。流民、劫匪,明年的耕种,行商的往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等下就去找赵县丞告知情况,最晚明天,必须得和县令大人共商此事。”
“县令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大人派了差役一起去乡下看过。”
“我忘了这个,那我们等什么,一起去府衙?这些天县令大人因为担忧收成也十分焦虑,估计也在等十里八乡的来报呢。咱们早做打算,也好有个应对。”
李咎道:“稍等一等,这正是我来拜访哥哥的缘故。若只是约兄长同去府衙,我叫人传话约兄长一起去找县丞不就完事了?这事说起来棘手,咱们坐下详谈。”
黄致道:“啊,好,你坐你坐,我让厨房准备些茶水来。”
李咎一直在纠结自己的特殊外挂要不要让外人知道,后来他发现这事根本就没法瞒下去。
没别的原因,还是低下的生产力导致。就比如这次困扰他的粮食问题,在未来想多编个十几万斤粮食不难,它也就是百来亩地的事儿,并且物流和人口数量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它消化掉,这个增量摊在那么大的世界范围里,也就是个万分之一的浮动罢了。
可是在大雍就不行,十几万斤粮食在大雍是至少五百亩耕地的产量——听起来似乎也就多了个五倍的样子,可是大雍的耕地数量还不足未来的四分之一,每亩地需要投入的人力比未来高,运输这十几万斤粮食要花的时间和人力相较于未来世界那都不可同日而语。
短时间内李咎没有任何办法给超出一定量级的物资一个合理的来源。布匹、种子、钟表、首饰,都可以是家传的,但是家传总有个限度。李咎口中的“隐居”之处,也就那么大的一片山林,能藏下多少东西,是摆在面上的。更不提陈粮新粮等等其他问题了。
哑巴早就知道了真实的情况,这只是让他更加敬重李咎。本来李咎开鸡毛房收人过冬,就是顶顶的好人,更是他的救命恩人,敬他是应该的。后来哑巴逐渐发现李咎的秘密,以他的认知他很难理解穿越是什么,随身空间又是什么,他只知道李老爷像传说中的神仙一样可以隔空取物,并且取的东西源源不断,又似乎都是仙界异宝。本来就是“大善人”的李老爷身上又多了一层“神光”,而哑巴他又不会说话,在李园的第一年学到的字也不足以让他和外界无障碍交流,等到了第二年,哑巴已经对李咎死心塌地了。
哑巴的这个情况让李咎对大雍人稍微多了一点点信心,所以才有了后来没有刻意避开染织陈的事情。
染织陈多少猜到李咎的家传之物带点儿神话色彩,李咎不说,他也不问,不仅不问,也没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他的老婆孩子。不仅如此,为了让李咎安心,他平时外出跑商,会让老婆孩子自带家资住到李园来。
大雍啊,古代啊,男女大防啊,就算是亲兄弟都未必敢这么办啊!顶多是托付兄弟们的媳妇子多照顾下家眷,除非是没分家,否则哪有人让女眷住到未婚的兄弟家去的!偏染织陈就敢。
染织陈算是这个世界里混到了前百分之三十的那种人,染织陈的信任和可靠无疑给了李咎很大的鼓舞,让他愿意迈出关键的一步,让黄致也知道得多一点。
李咎道:“我给咱么县算了一笔,若是每个村庄都像那几个村一样,今年减少了三四成谷子,那么到明年春粮跟上这段时间里,会有三十万斤粮食的缺口——”
刚刚还有些发慌的黄致听了这个算法,手上的动作却慢下来了。
“等一下,如果时这样算的话,恐怕倒不用着急了。”黄致在纸上算了一手,道:“也没那么大缺口,咱们县原是有粮仓的,去年听闻尚有存粮三十十万斤,去年又是丰收之年,必定有新粮入仓。我算保守点,二十万之数应该有。”
黄致说完,就指着自己写的数一一给李咎讲解。
青山县总计有耕地大约是八万亩,因为得天独厚的水源,地力较好,其中上田三万,中田五万,下田二万,这是造册的,不含刚开荒还没有被收录进官府簿子的部分。
不计较杂粮还是精粮,这八万亩地正常年份应该能产出二千万斤粮食,交完赋税、郡收和本县财政支取之后,应该还剩一千万多,剩下人们自行食用的大约四百万斤左右,其余的会被变卖收购。青山县人靠着这二千万斤粮食,年年都能在入刚敷出的生存线上蹦迪,还算富庶。
朝廷在各地建立的粮仓每年都会收一些粮食,再淘换一些陈粮——如果有的话。青山县的粮仓一向是不错的,去年的丰收应该能把粮仓的库存冲到二三十万斤的高位。
今年按减产三四成计算,估计收入粮食一千三百万斤上下,按例朝廷会减免税赋并拨出淮南仓的存粮赈济。朝廷现在是十五税一,到了县里,再加上本县的财政收入和徭役杂项,大约要征收十之二三,经过一番减免大约能维持在十税一的程度,再有朝廷拨粮,大体上最后本县留下的粮食会和往年持平。
即便减产再多一些也不怕,官仓的存粮足够将本县人养活到明年情况好转。
李咎倒不知道这么仔细的数据,闻言心下只觉痛快,又能把仓储的秘密保留一阵了。
黄致笑道:“还得多谢你教的计数法,以前的账册子可没这么好算。现在只要是认得数字的,自己一摊开就能算个**不离十了。也就是得了这个法子,我们青山人才发现本县真的是个好地方,县令也的确是个好县令。别的不说,八万亩田地三万亩好水田,府衙收税赋只收三成,这两件事只要有一件,就实属难得了。”
李咎挠挠头,憨憨地一笑。有这个表格上的数字兜底,他再让染织陈和老刘准备好五万斤粮食的来路,自己再混一批粮食到陈粮里,这事儿就成了。
不过看着看着,他又咂摸出了一点问题:“有三个问题,我不是很放心。一是今年是否减产再三四成之间,不得而知。就青牛村看来,地势低洼又不好排水的地段儿那可是全军覆没啊,这样的村子绝不可能只有青牛村一个,不知究竟有多少?二是咱们附近的其他郡县,整个淮南道一年里阴雨不断,而岭南道却是扎扎实实旱了半年,这些地方的粮食是不是也和咱们差不多?有没有因为减产更厉害沦为流民劫匪的可能?比如去年那个李熊,受了两个台风就挨不住饿跑出来打家劫舍,我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第三就是粮仓了,咱们县涉及粮行的是黄家人,而粮仓是县令大人的心头肉,自然管得住,我还是相信的。但是结合第二点来看,咱们周围这些地方的粮仓,也信得过么?”
黄致闻言不由得也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抬起头来笑道:“你的问题很有道理,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慌了。不如我们还是找县丞去商量商量。我是本地名望,你是热心肠的人,且有那么多联营会在你手上,咱们俩去问,名正言顺。事不宜迟,不如就下午?”
李咎道:“妥当。大哥递帖子,我让厨房送饭过来,咱们吃完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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