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青山四家以及书局联营的事已经花去了一天,榨油的事就放到了次日。</p>
在外面和几十个人念叨了一整天,结束时已经到了傍晚,李咎只想赶紧到家喝完热面汤、洗个热水澡,趴上他的席梦思好好睡一觉。</p>
斗智斗嘴,令人头痛。</p>
不想刚回到家,还没进里头的门,正要往马厩里栓马,远远就瞅见一个小人影在马厩外走来走去,只看个大概的轮廓,李咎猜到是幺娘。</p>
走近了一瞧,果然是她,再看地上的痕迹,也不知道她在马厩这里来来回回走了多久。</p>
“你怎么在这?有事?”李咎把阿宅牵到马棚里系上,又从饲料袋里摸掏出些零嘴给阿宅慰劳慰劳。</p>
幺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噘着嘴,道:“当然有事了。千红姐姐和曹姐姐她们吵起来了,后来……咱们家的张姐姐王姐姐也和她们吵起来了,三九姐姐看着她们,不敢打起来,但是吵得可凶了。”</p>
李咎顿时觉得头更痛了:“她们为什么吵?已经干了一年的老人怎么又卷在里面?”</p>
幺娘一边卖力地给李咎递豆子、干草,一边说:“这话说来我也不懂……姐姐懂的,姐姐不告诉我……”</p>
其实千红她们和曹月琴她们起冲突也是理所应当。千红是家伎,曹月琴是书寓出身;千红在金陵的乐坊长大,曹月琴在穷县城最破败的花街柳巷长大;千红打小就出挑,被妈妈金尊玉贵地养到十来岁才卖给的尤府,尤老爷的家班师父都是名师,在京城都能数得上号的大家;曹月琴是从几十个鹌鹑似的小丫头里厮杀出来的,大凡行差踏错一步,就成不了现在的曹月琴,而是破窑里八文钱就可以过一夜的流莺了;千红平时也金尊玉贵,还有个老妈妈伺候她们;曹月琴那是挣命才挣过来的活着;千红伺候的是尤南这个级别的男子,不管什么年纪什么脾气,总归是人上人,曹月琴伺候的……不提了不提了……</p>
千红到李园是“发配”,曹月琴到李园却是享福。千红看不上曹月琴的落魄穷酸小家子气,曹月琴也看不上千红的高高在上摆架子。当然这里的“千红”和“曹月琴”是她们两拨人的代指,并不是就指她们两人。实际上千红还算是理智的,曹月琴也是柔弱的,一个还能劝一劝,只是劝不住,另一个还能忍让三分,只是按不住其他姐妹一起忍让。</p>
矛盾早就存在,能熬到这个时候才爆发,已经算是李园的规矩管束得不错了。</p>
这日是尤府送来的舞伎中有一个名唤新红者起的事。新红今年才十七,乃是极有天分的一个舞剑的女孩儿,才跟着师父学了三年,已学得有模有样,破格提在“红”字辈。论实力,也当是红字辈里的佼佼者。只是尤南年纪渐老后不大爱看刀光剑影的乐子,这才将她排在最末。</p>
早起新红梳头发现头油没了,往她们这一边儿今天当值的人处报备要头油。今儿当值的恰是与她不大对付的一个女子,时间又早,又只得她们两个,那气氛就没人调和,僵硬得很。</p>
当值的女孩儿是曹月琴等一起被染织陈买下送来的,跟着书寓妈妈姓伍,只唤小五儿。</p>
小五儿年纪不大,发育很快,个子放现代足有一米七三,比绝大多数青山县男人都高。不仅个子长高了,她的脸也长开了,显出些粗犷的气质,很不讨恩客喜欢,于是不过十九岁就从小有名气的书寓名妓流落成了最便宜的窑姐儿。</p>
小五儿惯会胡旋舞,又粗粗懂一些花拳绣腿,身板儿极好。李咎也很欣赏她与其他人不太一样的特点,命她整理一些可以改编成打戏的套路。小五儿认为自己就是靠这个为生,对自己的事业看得十分重要,对恩同再造的李咎更是敬仰不已。</p>
千红她们来了之后,小五儿就和她们有点别扭。千红等人就算再注意自己的言行,也难免泄露出觉得李园寒酸的意思,这点意思在小五儿看来就是嫌弃。嫌弃李园,那不就是嫌弃小五儿心中的神明李咎?这丫头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只是听着曹月琴的劝才不曾发作得。</p>
而且千红她们习惯了大手大脚,对李园用的香皂、胭脂等物,虽觉稀罕,用起来倒一点不手软,还时常因为各种原因浪费。千红等人的日用品消耗速度很快,一人能顶小五儿三个。曹月琴有时看见她们洗头洗脸描唇画眉的浪费了些,少不得心疼东西规劝两句,她们当面只说好,背过去要说月琴抠抠搜搜。</p>
这小五儿就有话说了,大家都是苦汁子里拧出来的人,谁还看不上谁呢?连个正头娘子还没挣上,倒拿李老爷的东西摆起阔来了!</p>
特别是新红,新红是舞剑的,拿的也是打戏的任务,只是新红的打戏重在舞剑,特指女子舞剑,总算还有点区别。然而这点区别又能区别多久?把套路编好了,还不是得有其他出路。她俩是有真正的正面冲突啊!</p>
小五儿是个暴脾气,新红也不差。新红因为一路走来没吃过苦头,到了尤家还有千红等老人宠着,那小性子使起来,和小五儿不就是针尖对麦芒。</p>
两人起冲突的原因极简单:新红要头油,语气不是很好,态度更差,小五儿形容是“斜睨着两个眼睛看人”。</p>
小五儿回说:“上回支桂花油才过去七八天呢,就是炒菜也不够这么使的,我劝姑娘俭省些吧,又不是你家的钱,这么造。”</p>
新红顶了回去:“又不是你的钱,你管怎么造?就那么小一瓶头油,若是在我们府里,三天就没了,我还用了这些日子,这还不够俭省,还要我如何?果真你家穷到这份上,和我说一声,我去给你们挣!谁还少得一瓶油呢!”</p>
小五儿道:“咱们家穷?也不看看老爷随手拿出来的东西,什么钟,又是什么缎,一个够买你十个!你每日里不事生产,那老爷样的狗儿还能看家护院,猫儿还会凑趣解闷,你会什么?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做什么?白养着闲人先糟蹋起东西来,等我去回了赵姐姐,瞅着怎么收拾你!”</p>
新红因为出身贱籍,看着其他李园人是羡慕她们的良民身份,又觉得她们穷。唯独赵三九不一样,三九手上有产业,听闻一年给老爷还能挣下几百两银子,连那些风靡一时的凤尾裙、月华裙都是赵三九带着人做出来,新红等便觉得低了三九一等,十分仰慕三九,也希望自己将来能像三九一样弄个自己的产业。</p>
听见小五儿抬出赵三九来压人,新红就涨红了脸:“少扯着虎皮当大旗,赵三九是好,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那下贱地方出的贱命,连我也看不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阿物!”</p>
……</p>
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又都是学了点武行的,当时就动了手,惊动了其他人。千红、曹月琴闻讯赶来是想拆开的,无奈其他人不想,尤府的民间的两帮人扭打到了一起,而李园那几个留守的女长工也赶了来看热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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