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一走,凤慕云便拂开袍袖,长身而起。
歌姬只觉一阵风从身边过去了,眨眼间,竟没了凤慕云的身影。
;王爷!
她惊惶回头,却见凤慕云已走出去老远,根本不是她能追上的。
;小柳,你败了。
一旁的舞姬掩唇而笑,眼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们这些歌姬舞姬,都是谢侯的玩物。区别便是,有的模样生得好,或天赋异禀,就不会过早地沦为谢侯暖床的工具。
小柳便是天生歌喉动听,谢侯虽然垂涎三尺,却更希望她能攀上一位大人物。这不,堂堂慕王纡尊降贵来平叛,正是他献殷勤的好机会。
可若是小柳没能攀上慕王,那便废了,谢侯必然会染指她。届时,一贯清高孤傲的她,便与府中其他女子无异。
想到这儿,小柳如何也忍不了。
她本不是妖媚惑主的性情,实在是今日想得凤慕云的青睐,这才软下身段,可凤慕云没看上她!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凤慕云了,如此俊美煊赫的王爷,跟脑满肠肥的谢侯一比较,高下立见。
倘若今日凤慕云不要她,让她去跟谢侯,她还不如死了!
小柳下定决心,今夜不论如何,她也要成为慕王的女人!
……
穿过九曲回廊,假山下的湖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却如寒芒般令人心悸。
凤慕云悠然散着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口:;是时候放出赵坤了。
李秋濯低声应;是,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在进入镇南城前,凤慕云曾让人将赵坤拎到马车下,隔着一道车帘,看着他身上伤痕累累,没有一处好肉,不由兴味。
;不知你武功尽废,可还能报仇雪恨?
赵坤冰冷地抬眸,即便是身处绝境,他身上仍有凤慕云欣赏的东西在熠熠发光。
只听他嗓子哑道:;我还有何仇恨?
他早已是孑然一身,光脚的何必怕穿鞋的?
凤慕云却轻勾起唇角,语调缓慢:;先前同你说过,韩絮死了,本王却没告诉你,她因何而死。
阔别多年,再从他人口中听到韩絮的名字,赵坤双眸中飞快掠过一抹怔忡追思。
但很快,他便垂下眼睑,面无表情。
;逝者已矣,慕王无需多言。
于他而言,韩絮已是故人,再为她牵动心神不值得。
;可本王却觉得,此事该告诉你。
凤慕云击了下掌,李秋濯便走来,俯身将一个红漆木匣放在了赵坤面前,匣子是打开的,里面装满了信。
一封封,绝笔信。
;看完,或许你便懂得本王的意思。
意味深长地说完这话,凤慕云便放下了车帘,修长食指轻扣着膝盖,唇畔挂着讽刺的笑。
清河韩氏,钟鸣鼎食之家,世代清明磊落,却也放得下身段卑躬屈膝。
……
赵坤看了那些信许久,却一动不动。
他好似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空荡,却时不时地闪现昔日的一幕幕。
;这位公子,你踩着我裙摆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惊为天人,跪在佛像下踩着了她的裙摆都不知。
;我姓韩,公子姓什么?
那是他们为避逃匪,同时滚落山崖后,她狼狈却仍端庄地问他姓名。
;赵公子,有缘再见。
那是她被家族人找到,即将坐进马车时回眸一瞥,笑颜羞涩而明静。
再后来,他成为了当地名流的一位门客,假装与她在诗会上;偶遇,为她拾起她震惊时飘落在地的手帕,他笑言:;韩小姐,又见面了。
……
再后来,不想也罢。
赵坤眼底的光渐渐黯了下去,正当这时,军队再次休整完毕,有士兵过来拖走他。
;等等!
赵坤吃力地伸长了手,想把红匣子抱进怀中,却动作太慢。
士兵极不耐烦,一脚把匣子踹进他怀中,低低嘟囔了句;真不知道你哪里让王爷看上了。
赵坤猛的抱紧红匣子,眼尾猩红地瞪向他,眼神像要杀人。
士兵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神骨碌碌转了两下,故作强势道:;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掉!
他直接拖着赵坤的腿,将人塞回了囚笼里。
余兴怀半死不活地瞧了他一眼,笑了两声,胸腔轻轻震动。
;慕王赏你的?
从昨夜起,余兴怀就看出赵坤不对劲了。
他只觉得好笑,看起来最不容易叛变的人,却为了一个所谓的女人,彻夜辗转难眠,凤慕云还真是把他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赵坤没看他,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木匣,在颠簸的车上拆开了信。
——被锁在家中的这段日子,我心中悔恨不已。为何死的人不是我?赵公子分明没错。
——我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却总死不成。
——谢侯!谢侯!谢侯!
……
有关谢侯的信件不下十封,端看字迹越来越潦草凌厉,他仿佛看见了柳絮惨白脆弱的脸。
最后一封。
——我终于得到了解脱,坤,等我。
信上陈旧的血迹昭示着她的结局。
赵坤心乱如麻,可即使如此,他也凭借这些信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他被抓后,韩絮以为他死了。她心中悔恨歉疚,当时作为世家女子,她从小受到的礼义教养让她以为,这些人不会对他如何。
可没多久,她就收到了他死了的消息。与此同时,家中人要她嫁给谢侯,作续弦,以此换得她那不学无术的兄长在谢侯身边谋得一官半职。
她抗争不过,心如死灰,出嫁的那一日在嫁衣里穿了孝衣,当夜便被谢侯往死里折磨。
为了所谓的家族责任,为了兄长和双亲的殷切希望,她嫁过去的三年,从未有过一日好日子。
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割腕自杀。
谢侯一手遮天,把这事压得死死的,对外只宣称她病死了,只有凤慕云才手段通天,找到了韩絮身边伺候的嬷嬷,花高价把这些信买了下来。
看完,赵坤已是泣不成声。
堂堂七尺男儿,真正伤心起来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余兴怀不知他为何而哭,只知从这一刻起,赵坤便与他不再是一路人。
他被凤慕云让人带走,换上黑衣,混入侍卫队中,带进了谢侯府。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