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取 暖

    我所经历过的冬天，就将七十古来稀了。春来冬往，循环往复，暖了冷了，冷了又暖，“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冷也一样，即使暖冬也冷。那么这一年一年过来，都是怎样御寒取暖的呢？

    秋风为茅屋而破歌，1955年我从金华将堂的一间茅铺屋，来到了这个世界，经历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寒冬。

    也许跟温室效应和全球气温上升相关，在我对冬天的印象里，我小时候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茅屋的稻草檐挂下的冰柱粗如萝卜长度高过我的个子。

    我出生的那茅屋四面漏风，都说冷就冷在风上，我父亲为了不让肆虐的寒风冻到弱小的我，就面壁细细地找缝隙，找到一条缝隙就用废纸堵上一条缝隙，可无论我父亲如何细心地找缝隙，总有丝丝寒风像箭样射向我。

    就这样，我从小就被箭样射向我的寒风刺出了哮喘病，一哮喘就哮喘了13个冬天。这寒冬对我是何其残酷，折磨得我连个气也喘不顺当，那可是一种“生不如死”的酷刑啊！

    我小时候，看到农家有木站筒，它分隔成两层，上小下大，下置一碳盆加热，筒内热烘烘的，任凭外面天寒地冻，小孩站在上层筒内就可以暖暖地渡冬了。

    看到别人家小孩站在暖烘烘的木桶内，我非常羡慕，也很想有个这样的站筒暖着自己，只可惜我家没这种东西。

    大人则有火熜取暖，有铜质的有竹编内置火钵的，可坐着夹于两膝间烘手烘上身，也可垫于脚下烘脚。

    火熜使用非常普遍，家家户户都有。我母亲叫我手烘烘脚烘烘，可我在家宅不住，总喜欢往冷兮兮的外头跑，跟小伙伴们一起玩。

    我们孩子自有孩子们的取暖办法，或找一面向阳的墙，大家靠着墙壁一边喊叫着“嗨呼嗨呼”，一边相互使劲挤来挤去的挤，相互碰撞着碰撞着身上就热起来了，叫作轧牛烘堆。

    再就是面对面比跺脚，看谁的节奏快看谁脚下跺出的坑深，一边叫喊着“加油，加油”，一边“笃，笃，笃”地狠劲砸泥地，跺着跺着，身上就热乎了。

    还有小伙伴们一起捡干燥的牛粪，垒成堆点燃，一边取暖一边烤地瓜；或是去晒谷场点燃瘪谷壳，一边烤豆子、玉米一边取暖。

    我家就在铁路扳道房边上，扳道员靠煤炉取暖，像火车头有司机不断地往炉膛里加煤那样，扳道员也不时地往炉内加煤，扳道房内的温度起码要比外头调出20多度。在风雪天，我不能跟小伙伴们在外头玩了，我就会去扳道房取暖。

    扳道房的梅师傅，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在他的扳道房取暖时，他看我哮喘的那难受样子，就跟我说：

    “我明天不值班，你来我家一趟，我给你一些止喘的药丸吃吃看，也许会减轻一些你的哮喘。”

    这一年我13岁了，跟梅师傅的女儿梅莉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她长得白白净净红红润润的很好看，特别是她那双小手纤细而粉嫩，引发我多次萌发想触摸一下的心思，只可惜没有这种机会。

    当梅师傅约我去他家取止喘药丸时，我高兴得一下气喘顺当了：

    “好的，谢谢梅莉爸爸！明天，我上你家取药丸。”

    第二天，我就一蹦一跳地去了梅莉的家，进了她家门我就喊道：

    “梅莉爸爸，我来取药丸。”

    “好，好，进来拿！”梅莉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就拿着药丸走向我：“一天三次，每次吃二粒。吃得有效果，我再给你配去。”

    “太谢谢梅莉爸爸了！”我从梅莉爸爸手里接过药丸，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失望，因为我没看到梅莉，就问道：“你一人在家啊？”

    梅莉爸爸告诉我：“是啊，梅莉和她妈去塘里洗菜去了，家里准备做些冬菜。”

    “那我走了。”其实我很希望看到梅莉后再回家，可梅莉爸爸没有留我坐坐的意思。

    “好，有空到家来玩。”梅莉爸爸说这话就是送客了。

    我拿着药丸，刚要跨出梅莉家门时，迎面碰上了梅莉，看到她帮她妈洗菜洗得红彤彤的双手，就惊呼道：

    “哇，梅莉，你的手怎么冻成这样？”

    她说：“冻死我了，知道有这么冷，我就不帮我妈洗菜了！”梅莉把手放到自己的嘴前，用呵出的热气烘手，突然她又把手伸到我面前：“快帮我搓搓手，让它热起来。”

    “好！”听到梅莉这样说，我顿时高兴死了，赶紧抓起她的手搓起来，虽然她的手冰冷冰冷，可让我的小心脏跳动加速了，热乎着呢！

    “金沙水拍云崖暖”，金为肺，沙为土，为脾，水为肾，肺脏紧贴背部，肾脏也在腰背部，五脏热了，全身也都热了，用一只手掌心搓另一只手背，脊背就感觉热了。手心为阴，手背为阳，异性相吸。

    这是我人生中第十三个冬天，第一次与异性有了肌肤接触，所以就刻骨铭心，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在我人生的第二十三个冬天，也发生了同样无法让我难以忘怀的二件事情：

    第一件事，发生在我去了知青点的第一个晚上，当夜下起了一场大雪，知青点的房屋不仅漏风也漏雪，狂风卷起雪粉杀进屋来，纷纷飘落我的脸上棉被上，差点就把我给冻死了！

    为了取暖，第二天一早，我就学着那些比我早来知青，就用竹杆在自己的床上搭起一个棚子来，这样就可抵御漏风漏雪漏雨了。

    第二件事，发生在我去了知青点第二年的一个雪天，因为雪大无法出工，知青们就窝在屋里休息。突然，我的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来，一个“雪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她就是雨娣，一个想跟我好的美丽姑娘。我惊呆了：

    “雨娣，雪下得这么大，你怎么出门也不撑个伞呀？”

    “下雪又不是下雨，撑什么伞呀？”雨娣对我笑道：“家里没盐了，我妈叫我出来买盐！快，帮我掸掸身上的雪！”

    我就赶紧拿了一条干毛巾，帮雨娣从头到脚把雪掸去，接着雨娣又对我说：

    “我快冻死了，快抱抱我，让我暖和暖和！”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雨娣就搂住了我，让我又惊又喜！

    在我人生的第二十三个冬天以后，每当我想起雨娣来时，就会不由想起李春波的《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我犯着哮喘最难受的时候，却有梅莉和她爸伸向我的友谊之手，我在最感到寒冷的雪天却有雨娣迎向我的拥抱。

    人有强者与弱势群体之分，世间最该珍惜的，也许并非《强者》占有的财富，而是弱者在无助时所得到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