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江 山 江

    深藏在绿竹滴翠、森林葱郁的深山峡谷之中的龙井瀑布、铁爪飞瀑，从山顶倾下，抚动着沉默的高山，弹唱着“高山有好水”，然后一边奔跑一边歌唱着汇入江山江，越过千米屏障向后溪滚滚而来，把江郎山、廿八都隔在了我们小镇的另一边。

    一条万里铁道线，从太阳升起的地方延伸而来，一座“洋桥”跨过了江山江，弥合了我们小镇与江那边的风景。

    一铁路桥飞架江山江，小镇人都叫它“洋桥”，它始建于1933年，直至2015年备受瞩目的杭长高铁开通，实现了衢州人在铁轨上飞驰的梦，迈入了全新的高铁时代。

    “洋桥”有守桥部队驻扎，桥两头都有岗楼，战士持枪日夜守护着来往车辆的安全通过。

    每年春节，“洋桥”头是我们小伙伴们必去玩的地方。

    我们小伙伴们，沿着铁道线，一边放着小鞭炮玩，一边走向“洋桥”头。

    铁道边有劈开的山头，为了防止天下暴雨水从山顶冲向铁路，劈平的山石端筑有排水沟，水泥抹得平滑的沟床，在我们小伙伴们的眼里，就是一座座滑滑梯。

    我这人从小就很笨，别的小伙伴小屁屁下垫个松枝从山顶滑下来，又刺激又开心，而我第一次学着小伙伴们的样子玩滑滑梯，竟然不是滑下来的，而是摔着跟头从山顶滚下来的。我在山顶时，整个人好好的，滚到山脚下就鼻青脸肿的了，多处淌着鲜血。

    我们小伙伴们除了春节会去“洋桥”头，平时，守桥部队常常会放露天电影，我们绝不会错过任何一场电影。

    一直在我快初中毕业那年，我还去过“洋桥”头，学校组织我们学生像战士那样排着整齐的队伍，向“洋桥”头进发，去那与部队战士一起联欢。

    江山江奔腾激荡，穿过“洋桥”流经我们小镇的背后，形成了一大片溪滩。

    溪滩南面大片大片的土地都是泥沙地，除了种西瓜、花生外，更多的是连片的桑树林。

    每年4~6月是桑葚的成熟期，绿色的果子渐渐变红再成熟为黑紫色，这连片的桑林就成了我们乡野孩子的乐园，我们小伙伴们天天穿梭在桑林深处，一边捉迷藏玩，一边摘桑葚吃。

    桑葚是什么呀？它早在两千年前，就已是皇帝御用的补品，是“民间圣果”哦！现在想想，自己的童年是多甜蜜呀，能有如此口福何其幸运！

    流经我们小镇的江山江，村人称它为外大溪，碧绿澄清，阳光可以穿透溪水投进江底，照见一群一群的大鱼小鱼。

    我小时候，不仅痴迷于去外大溪钓鱼，在夏天还常常潜到水底，把手伸进石洞里抓鱼，常有收获的惊喜。

    有一次，我潜在水底，把整条手臂几乎全伸进了石洞里，当我逮到一条大鱼，想把手抽出石洞时却卡住了。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蒙了，满以为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了。可就在我慌乱中放掉那条大鱼时，奇迹出现了，我竟然不知如何将手臂挣出石洞来了！就因为这次侥幸，我的生命又得以了延续。

    也许是外大溪的透明度太高了，凡路过这里的人都知道江中有很多很多的鱼，于是就有很多人采用了各种手段捕鱼：电鱼、炸鱼、毒鱼，其灭鱼速度远远大于竭泽而渔！

    我看到外大溪鱼最多的最后一次，是有人在外大溪投入了所谓的低毒农药，我站在岸上，看到溪底变成了白色，是无一幸免死亡的鱼铺出了白闪闪的江底。

    从那以后，外大溪就再也没那么多鱼了，溪水也不知为何不再像我小时候那般碧绿澄清了。

    外大溪没有了鱼，还有什么？后来，我们外大溪那一大片溪滩被城里的一个砂石厂看上了，该厂在我们小站建立了一个采砂点，来了一帮城里人，有采砂的有拉沙的有过磅的。

    溪滩的卵石下藏有一堆堆的砂，拉车的若自己找到砂堆，就会直接装车拉到车站过磅后卸车；拉车的也可等采砂船卸下砂。

    采砂船往往在溪滩和溪水边沿捞砂，在这浅水和深水的相连处，是砂聚积最多的地方。后来小学校长的小儿子就是不慎从这浅水处陷入深水被江吞没的。

    拉砂虽然是牛马活，但赚钱不少，从溪滩自己采砂每车可赚一元，从埠头拉采砂工采上的砂每车可赚六毛，体力好的人，一天可赚10多元。那时进厂当学徒工，一个月才赚18元啊！所以，车工们因赚钱多，自诩为“干部”。

    后来，我高中毕业在家等分配时，也曾当过这样的“干部”，并结识了愿“与我做这世上最要好朋友”的小巽。

    我家在这个溪滩不远处，小巽家在城里水亭门的不远处，江山江连接起了我家和她家。虽然，我和当初才15岁的拉砂工小巽没能结为良缘，但我与她在最青春的时候曾经走在一起过，曾经一前一后趴在各自平板车上缓缓前行。

    我在江山江边，从小长到大，它曾给了我两次生命，第一次是在我上小学前，我从渡船上跳到洪流中，虽然我还没学会游泳，但没夺去我的生命；第二次是在我潜水中把整条手臂伸进石洞抓鱼，虽然我的手臂卡在了洞里，但也没夺去我的生命。

    然而，镇上小学校长的小儿子就没我这幸运了。

    镇上小学校长是老来得子，他妻子生一女孩又一女孩，接连生了三个女孩，最后终于老来得子。

    当他儿子长到就将上小学的时候，那年夏天，他的三个姐姐带着他去溪滩浅水中玩，孩子们不知这浅水与深水只一步之遥，就这样，小学校长的小儿子突然就陷进了深水被江水迅速吞没了，而他的三个姐姐都好好的。

    小学校长的小儿子就这样没了，同时，他的妻子也疯了。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越是宝贝越易失去。乡村人都有经验，给自己的儿子取名是越难听越好，越贱越好。什么烂粪渣啦破扫帚啦筅帚啦黄狗啦，叫着就让人嫌弃，省得被鬼怪盯上。

    我想，自己为什么在江山江屡遭险情而有惊无险化险为夷？这也是与我叫“土根”有关系，在阳光雨露里有土有根就有了生命。

    而小学校长的小儿子为什么被江山江吞没了？这也与他爸爸妈妈口口声声叫他“宝贝”有关！是宝贝就存在被抢掠的可能，他就因太“宝贝”被昨天抢走了。

    他永远留在了昨天，而他妈走在了今天还有明天，在小镇的大街小巷喊着“宝贝，宝贝……”《寻找昨天》，她知道那里才有自己的儿子，只有去了昨天才能抱抱他亲亲他，把他举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