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石 塘 背

    远在她成为我妻之前，也像我一样上山下乡过。

    当时，厂里跟她母亲说：

    “考虑到她父亲中风后病退在家，你家刚高中毕业的闺女可得到照顾，不用上山下乡。”

    可她母亲一听厂里这么说急了：

    “这不行，还是让她上山下乡！”

    在她母亲的要求下，她就上山下乡去了石塘背知青点。

    当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岳母思想好，其实她心里打的算盘是这样的：“我大女儿已工作，若二女儿再参加工作，那么即将高中毕业的三儿子不就要上山下乡了？”

    我岳母想以二女儿的上山下乡换得三儿子的不上山下乡，但后来没“面向军队，面向工厂，面向学校，面向农村”等四个面向了，而一律面向农村了，所以等她儿子高中毕业后，也去了石塘背知青点。

    这知青点座落在一座红砂岩丘陵顶上，背后矗立着一座龙头山，山脚下的江山江边有个龙潭，有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在久远的一天，海龙宫的龙太子游经石塘，恰逢大旱，不见江山江水流，干涸见底，地里玉米、荞麦等农作物枯萎将死，农户个个愁容满面。

    龙太子见此情景，顿生恻隐之心，急百姓所急，未及禀奏天廷，就擅自降雨泽民。

    遣云宫遂将龙太子的不法行径告到玉帝那里，激怒了玉帝，随即就把龙太子贬落凡间，锁于石塘干涸的溪床上。

    龙太子受尽了来自天廷的体罚，痛不欲生。

    村民们急龙太子所急，想方设法解救他，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天廷锁链，唯能做的就是为他焚香祈祷。

    在村民日复一日虔诚的祈祷声中，观音菩萨得知了龙太子救百姓而遭罪的冤情，顿生正义之情善良之心，脚踏祥云隐于石塘上空，手持杨柳枝撒甘霖于龙太子身上，江山江立刻一江春水向东流，破除了锁着龙太子的桎梏。

    龙太子对天三叩拜：“多谢菩萨搭救保佑！”

    遂腾云驾雾，游翔远去。

    石塘背百姓因感恩龙太子，世世代代把那囚禁龙太子的深潭称作“龙潭”。那潭水系观音菩萨撒下甘霖而成，清冽甘甜，近前可清晰听到“叮咚，叮咚”的观音滴水声。

    龙头山下有巨大的浮石，即使百年一遇的洪水也漫不过去。

    最初的石塘背，只有旱地没有水田，方圆十里没有人烟，一座又一座丘陵连成背。

    家家户户都这样告诉孩子：

    “丘陵背上没人的时候，千万不能去玩儿，阴雨天绝不能去丘陵背，天黑下来更不能上丘陵背！

    丘陵背上狐狸精，它会变身为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穿花衣打绿伞跟你玩，死缠你饿半死也不肯放走你。

    丘陵背上有鬼怪‘白花姑娘’，披头散发追着人问：‘我是人吗？’你若是回答‘像’，她就会缠着你死死的不放，你若是回答‘不像’，她就会凶相毕露掐住人的脖子。

    晚上，丘陵背上有路神。有个村人大年初一五更天去孔庙烧头柱香，起得早就路很黑，他刚上丘陵背就遇上一看不清眼鼻的黑大个，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一直走到孔庙门前不见了。”

    因石塘背易守难攻的地理优势，于民国时期，有一股土匪占领了村子，并在周边掠夺了水稻田，分给村里的顺从者耕种，若有不顺从者就满门抄斩。

    石塘背从此结束了，只有旱地只能种植玉米、荞麦和大豆等植物的困境，开始有水田种植水稻了；从此成了周边财主富商的心头大患。

    这股土匪与戴笠过从甚密，有多人参加了戴笠早在1935年在杭州警官学校成立的“特训班”跟随其左右，在上海展开了对日的特工恐怖活动。

    戴笠是魔鬼也是天使，一方面残忍、不择手段地残害同胞；另一方面，他天资聪慧积极抗日，对拯救中华民族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在日寇追杀戴笠的一次行动中，他给了石塘背土匪头一担银元，托他把自己的女儿藏到石塘背躲起来，好好照顾好她。

    这石塘背的土匪头受戴笠之托，就挑着两箩筐银元，领着他的女儿逃往石塘背，可就在快进入石塘背村的时候，被日本间谍发现了，从飞机上扔下一炸弹，炸死了戴笠的女儿和这土匪头，银元洒落了一地。

    有关这些零零星星发生在石塘背的从前故事，都是我跟我妻子闲聊时，她说给我听的。

    我妻子还说了一些她上山下乡时，发生在石塘背的故事：

    村里有个外乡嫁到石塘背的女人，她丈夫患有痨病，干不了重体力劳动，她虽然只有一米四几的矮个头，但却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她家的房子，是她和她的大儿子、二女儿，日复一日地从大溪滩一担担地挑回石头盖的。

    她家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在她有了大儿子二女儿后，靠她生一个孩子卖一个孩子挣的。

    当然，她的卖儿卖女行为是严重的违法行为，村里就派出民兵想逮她，可总是逮不住她。

    当村里发现她又怀上了，就派人盯着她，可盯着盯着，就不知她跑哪去了。当她再在村里出现，村里马上追到她家问：

    “你怀的孩子呢？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去哪卖掉了？”

    可她每次面对这样的质问，总显得从容不迫：

    “我怀孩子是事实，可生下来就死了！我拿什么去卖？再说，卖孩子是违法行为，我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呢？！你们当领导是有水平的人，可不能乱扣帽子，冤枉好人哦！”

    她的一番话说得村干部哑口无言，没有证据就不能对她怎样，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大约七十年代中期，为了实行计划生育，村里开始了绝育工作，她第一个积极响应，叫自己老公主动去绝育了。

    从此，她偷偷地怀孕偷偷地卖孩子，在村里逮不到她什么证据的情况下，村干部更不敢问她：

    “你怀的孩子呢？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躲到哪去生下来卖掉了？”

    若是有人这样问她，她就会跟你拼命：

    “你凭什么这样乱说话？我老公都是绝育了的人，能生孩子吗？！”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时，她家突然来了一位贵客，听说给了她好多美元，还有金戒子金条什么的。

    于是，村里大家都相互打听起来：“这是她家谁呀？”

    有知情人说：“这是她那解放前跑到台湾去的父亲。”

    石塘背人在此之前，从来都没听她说过她有这样的《海外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