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挖 金

    回想我给忝老板打工的日子，我总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挖金的人。当时有人问我：

    “你在哪个单位工作？领导是谁？”

    我就会回答他：“我在挖金公司工作，领导是忝老板。”

    我曾是挖金公司的一名打工者，挖到金子后，就可从中受益，从而解决了衣食住行的问题，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分子。

    所谓的挖金公司，就是靠挖取财富获取收益，养活它旗下的人口。它的运营模式大致如此：先由一些员工象当年打仗侦察兵那样，前往某地某山探明贮金。然后，我们全体挖金人员跟在老板屁股后面出发，到达某地某山后，老板一指：

    “呶，就这，往下挖！”

    挖出金子后的分配原则大致这样：按三六九原则进行分配，探金者所得为六，用金勾上金子者为九，其余散给广大员工。

    挖金的过程，是个异常艰辛的过程，老板指明藏金地后宣布：

    “大家往死里下锄挖，谁勾上金子谁大发！”

    顿时阵阵尖利剌耳的撞击声震天响起，铁锄与石碴激烈碰撞产生的火花红了一片天。我们为财一哄而上，奋力挥锄夺金。

    而我们的老板则顾自往草地上一躺，双眼象鹰盯着小鸡那样，盯着我们流汗流血用铁锄将石碴层层钯开，直至累得趴下不能动弹了，这时，他才从草地上起来抖抖身上的草屑，只见他用他那特制的金勾轻轻一勾，就将那深藏不露的金元宝勾上来了。

    每次我们七死八活拼命挖金，总希望自己是那个勾上金子的幸运者，可这高贵的东西就是只认老板不认我们这些穷干活的。

    打工者们看到这一幕幕能让你气白眼的神奇场景，只能怪自己的命运不济，喊二声“天不公啊”，再胡喝些烧酒来麻醉自己后，就平静了就听天由命了。

    可我是个天生气量极小的一个家伙，总不能像工友们那么释然，累死累活后，又接着气死气活。

    我小时候得过肺炎，肺就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质量问题，去了忝老板那煤码头施工吃下不知多少煤灰，遇天骤冷再加上对无缘勾金的生气就不仅有吐也吐不完的黑痰，而且痰中见血了。

    说实话，我虽然命不好，但仍然希望能多活一天就多活一天。于是，我就去了医院看门诊，想配些药吃吃或打上几针，希望自己不再咳嗽，不再有咳不完的黑痰。

    我挂了号，走进内科，发现那医生并非象我想象的那样，他更象一个猎手或是一个生意高手，很不耐烦地听我噜噜嗦嗦的“病情自述”后，一不帮我检查，二不帮我开药，只是冷冷地告诉我说：

    “住院，进行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我死命说：“不用不用，帮我开点药，或是开点针剂打打就可。我并奢望痊愈，只想减少一些病痛的折磨而已。”

    可医生非常不高兴了，说：“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我看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他像个医生，而更像个猎手和生意高手，我不住院他就不给我看病！我是病人，在医生面前当然就是绝对的一个弱者。

    我只有老老实实受绑，被他押进住院部了。然后，他就没完没了地让我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什么X光拍片，什么CT，什么验血验尿验屎等等等等。

    眼见得自己几年的挖金所得没多少时间就进了医院的口袋，我有些着急了，我问医生：

    “你要帮我检查到什么时候呀？有结果吗？有什么不正常吗？”

    医生说：“你患得是疑难杂症，还得接受胸剌检查。”

    我问：“什么叫胸剌检查啊？”

    医生说：“就是在你的胸口打个洞，然后挖出一块肉来化验检查。”

    我一听气死了，心想这医院挖金竟然挖到我胸腔上了！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我毅然决然不干了，严正声明：

    “我是一条烂命，活着反正也挖不到金赚不到钱，你们医院要挖金就到富人胸腔挖！我用不着你们治病救人，你们要救就救富人！”

    医生总把癌症病人的去世归结于“晚期”，可事实上，人不就“富贵由命，生死在天”吗？就算你采用七七八八的检查手段，查出人家是癌症早期又能怎样呢？

    后来忝老板在每年的体检中查出了“早期肺癌”，就北上广深地到处找名医一掷千金积极求治了。结果折腾了还不到一年时间，忝老板就一命呜呼了。

    忝老板家人在给他换寿衣时，在他贴身口袋里翻出一张金卡，里头存有9000多万钱。也许他想用这笔巨款换得自己的健康？可是他钱再多又能怎样？钱没用完，可人没了。

    巨化几万的退休职工，享受社保待遇，每年都能体检一次。我的岳母大人，在体检中也查出了“早期肺癌”，也不知道是医生误诊还是真有此事。

    我的叔叔、大哥，还有一个个同事，都因癌症去世了。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患上这种恶病的呢？我想大概与以下原因相关。

    会不会是因为孤立？

    我的三叔曾在70年前当过国民党伪副连长，大约一九六七年前后，他的妻子和子女都与他划清了界线，突然成了孤寡老人，有家回不了，有亲人不能相见，就孤单一人住在一个破旧的矮屋里。不久，他就得了鼻咽癌。

    得癌后，他并没放弃生命，顽强地与疾病抗争，天天自己给自己熬药喝，最后不能喝了，就用管子插在喉咙里往里灌。

    三叔得了这种恶病，虽然活得很痛苦，但他仍坚强地活着，抗过一天就取得多一天的胜利。

    会不会因为是受到了排挤？

    我大哥是新中国成立那年，国家正急需人才的时候，高中毕业不待考大学就进了上海铁路局机关工作的。

    大约在70年代初，上海有七千多名干部去了黑龙江支边，我的大哥也在其中。到了黑龙江嘉荫县参加劳动后，大哥发现自己是被排挤了。他是部门的一个主要领导被下放了，但他手下的那些本土上海人那些有关系背景的人则没一个下放的。

    我想被人排挤的滋味一定很难受，情绪一定很悲观低落。于是，我大哥得了结肠癌，手术时连肛门都切除了，靠外挂袋排泄。

    会不会与憋屈相关

    在国企改革的初期，有了劳服站的经营主体，我们车间的原主任去了劳服站当经理。

    他走后，有个水力发电厂找到我们车间，要求制作电站大闸门。但经技术分析后，我们车间拒绝了。原因是制作过程无法控制变形问题，与其做坏了还不如不做。

    劳服站经理听说这事，就把电站大闸门制作这项目承揽了过去，通过三年的克难攻坚和日以继夜的奋战，终于如期完成了电站大闸门制作项目，受到了省水利厅的表彰。

    就在此时，单位纪检开始查他了，怀疑他存在经济问题。受到这当头一棒，他感冒病了，咳得很厉害，经医院检查确诊为肺癌，七治八治的，不满一个月就与世长辞了。

    会不会与较劲相关

    在国企承包的时候，他是原领导，而且是具大学文凭的工程师，万万让他想不到的是，竟然由一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取代了他。

    他一摔手就不干了，单位派他什么工作都一概被他狠狠拒绝了，跟单位较上了劲，每天上班，他都是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地混着日子。

    不久，他就脚拐了，走不动路了，听说是得了骨癌。

    会不会与精神上受剌激相关

    女邻居，她丈夫单位内退后去了外地打工，这一去就很少回家了，听说她老公在外有了想好。

    她的老公背叛了她，她的儿子更是剌痛了她。

    她攒了一辈子的钱，给儿子买了一套房子，希望儿子娶个老婆传宗接代，好好过日子。可她儿子竟然与人赌博，把结婚用的这套房子输掉了。

    就这样，她得了胰腺癌，好好一个人很快就没了。

    会不会与恐惧相关

    我们车间的生产调度，健壮得象头牛似的，每顿能喝一大瓶老白干。

    在体检时查出他有肝癌，从此，他身上的精神气就不见了。

    大约没过一个月，他就去世了。

    总之，我觉得癌与人的心绪、情志关联度最高了！也许，能保持一个好心态，就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抗癌防火墙。

    愿天下无癌！

    许多得癌的患者，在不知自己得此恶病前，都能吃能睡身体好好的，并看不出其得了不治之症。可一旦当其自己得此恶病后，人就突然不行了，吃不下睡不着，没等癌症夺取其生命，倒是自己把自己在短短的几个月内给吓死了。

    为了不增加岳母大人的心理负担，家人决定先瞒着她，不让她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亲属们也无从知道，岳母大人是否真不知道自己的病情，还是假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就这样拖了五年之久，岳母才忽然病情恶化在医院去世了。

    我岳母去世时，医院也没说她是“肺癌”死亡。虽然，我的岳母从得病到去世只活过五年，但比起折腾不到一年而吃不下睡不去慨然去世要好得多？！

    为什么“只能活五年”是个恶病之坎？我小时候，也有一个邻居被医生断定“至多只能活五年”。

    前山后溪，一个如诗如画的小站。站上有个扳道工，黑乎乎的一张脸满是大胡子，且长两只特圆特大的怒目，有点象李逵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大家都叫他周大胡子。

    周大胡子老觉得右腹部隐隐作痛，就去铁路卫生所看了，医生凭着多年的行医经验，经初步诊断，告诉他：

    “你患的是肝硬化，最多还有五年好活，不能再喝酒抽烟了，好好珍惜生命！”

    对于绝症，十有八九的人都很敏感，本来好好的，吃得香睡得好，精神状态正常，但一听说自己患上了什么什么可怕的不治之症，整个人一下就瘫软下来了，从此食之无味睡之难眠，特别是精神气全泄了，首先自己就把自己给吓傻了。人们说，怕死怕死，是自己把自己吓死的！

    天下最好的药，其实就在每个人的体力啊！这有钱买不到的最有效的神药，其实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免疫力啊！

    面对医生诊断，周大胡子对绝症毫无胆怯表现，听医生这一说，他立刻跳了起来骂道：

    “你神经啊，我死都快死了，你凭什么不允许我吃这吃那的？我就吃一天赚它个一天！”

    真没想到，医生的好心忠告竟成了周大胡子大吃大喝的理由。他不仅不听医生的，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他每周一瓶酒，以花生下酒，现在他又往酒里加了根人参，以炖老母鸡下酒，该咋喝还咋喝；本来一天一包烟，喝酒时不抽烟，现在一天二十二支烟，边喝酒边叼根烟，想抽就抽。

    喝醉了后，倒头便“呼呼”大睡到自然醒。

    每当他一边美滋滋地品着人参酒，一边啃母鸡鸡腿时，三个尚未上学的女儿就趴到桌前馋兮兮地看着，口水一溜溜地淌下来。

    这时，周大胡子不耐烦了，拂着手对她们说：

    “去去去，外面玩去！医生说了，我最多只能再活过五年，活一天少一天，吃一天少一天了，而你们今后吃好吃的日子长着呢！”

    三个小女孩想吃鸡，但为父的不仅不给，还骂了她们一顿，都委屈地跑到母亲那，抱着她的腿哭起来。

    周大胡子听到“哇哇”的一片哭声，就抓了一只碗摔到地上，大喝道：

    “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哭？等到我死的那天再好好哭！”

    做母亲的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前顶道：

    “一天到晚死死死的，要死你就不能积点德了？你对我狠不要紧，对亲生的骨肉也这么狠？你是人吗？”

    被老婆这一激，周大胡子又摔了一只碗，声音又提高了八度：

    “你个不生仔的堂客，你已经让我断子绝孙了，还敢对我摆B架？我揍死你！”说着，他又和老婆扭打在一块，三个女孩的哭声更是惊动了左邻右舍，一个好好的家乱成了一锅粥。

    这家人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很快五年过去了，但周大胡子并没象医生所预言的那样一命呜乎。是医院误诊？是医生想让他戒烟戒酒故意瞎说的？不得而知。

    镇上人见周大胡子到了大限日期仍活得好好的，面面相觑不得其解。就有好事人问他：

    “当时，医生对你那么瞎说，你害怕过吗？这五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大胡子说：

    “怕死有用吗？怕死就能不死吗？我当然是该上班还照常上班，该睡就安安稳稳地睡，该吃就可着口儿吃！死本身就是一种无法预料的事啊！有些人在娘胎里就没了，有的娃还没上学就被水淹了，公路上铁道上死人的事随时都在发生，你连‘富贵由命，生死在天’都不懂？世上有哪个不死的？就连伟人对此也无计可施……”

    应该说，周大胡子的理论没有人不懂，但真正能象他那样视死如归的人就不多了，那得要有一颗多硬多狠的心哟！

    现在，周大胡子的三个女儿都出嫁了。每当女儿回家探亲时，总忘不了带上一条好烟一瓶好酒，烟酒仍然是周大胡子的最爱。

    周大胡子直至退休后还戴个红袖章，天天活跃在站台上维护旅客秩序，看他那认真劲儿，谁会相信他曾被医生判过死刑呢！

    我想，也许做人不怕死才能不死！必须得有自己的《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