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临城武警支队的大院门口。
中队长对李卫忠道:“卫忠,站好最后一班岗。”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李卫忠听不到。
但李卫忠明白,这是自己最后一班岗。
他失去了听力,声带也受损严重,已经变成残疾人。
本来这班岗他都不用站,这是中队长明白他的心意,特意安排的。
两小时一轮班。
等到两小时一到,李卫忠就会退役。
武警支队的战友们都在窗户后面看着他。
李卫忠立正,冲着中队长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迈着刚劲有力的步伐走到门口的岗亭上。
站的笔直,拼命忍住眼里的泪花。
他在这里已经四年了,这里成为他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本以为会在这里渡过一辈子,没想到早早就要退役。
不管他多不甘心,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三个多月前,高速公路两车相撞,其中一辆是客车。
车子翻到路基底下。
刚好经过的李卫忠,不顾正在燃烧的火焰,从客车里救出十几人。
就在众人为他英雄行径叫好的时候,客车爆炸了。
强大的爆炸冲击波,迎面而至,耳鼓碎裂,同时崩飞的玻璃斜着扎进他的脖子。
咽喉丝毫没有受损,偏偏切断了他的声带。
送到医院的时候,李卫忠已经晕过去,等他醒来,才发现自己面对是一个无声的世界。
耳鼓耳膜受损严重,修复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声带被切断,他不管怎么努力,说出来的也是无意义无力的声音。
没有共振,这几乎都不能称之为声音。
李卫忠那段时间几乎绝望了。
好在小默的陪伴,让他感动,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不能在拖累自己的女友。
于是,他狠心提出分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打翻了小默送来的饭菜。
绝情的扭头离开。
为了给自己制作人造耳鼓,小默几乎将家里的东西全卖了。
他不想小默过一贫如洗的生活。
小默是乐观漂亮的女孩,她理应过更好的生活,没有理由跟着自己受苦。
可是这个固执的姑娘,每天都在给自己发短信。
李卫忠已经偷偷掉了好几次眼泪了,但他知道,不管有多舍不得,也不能拖累小默。
那是个好姑娘。
站在岗亭跟前,李卫忠思绪繁杂,站在那里两个小时期间,他脑海里几乎不停的闪过小默的身影。
可惜!他不能太自私。
很快,两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李卫忠站在岗亭依然一动不动。
中队长带着跟他一个班的武警列队走到跟前。
班长上前一步,敬礼,“交班……”
李卫忠咬着牙看着班长,笔直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来往的群众好奇的看着武警们交班,但不知道为什么里面那个长相英武的小伙子,却站在里面不肯出来。
空气一下变得沉闷起来。
李卫忠眼里全是泪花,他强忍着咬着牙。
班长,中队长,以及战友们,都眼眶红红的看着李卫忠。
四年的朝夕相处,他们亲如兄弟,而这时候却面临分别时刻。
哪怕是铁打的汉子,这时候也控制不了心里那股悲伤。
班长又轻声道:“交班……”
他知道李卫忠听不到,但看的到。
这时候就是交班换岗的时候。
中队长叹口气,突然立正站直,“啪”的给李卫忠行了个军礼,他身后跟着的战友们一起冲着李卫忠行礼。
李卫忠终于抬起脚步……从岗亭里出来,看着战友们,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这个面对爆炸,从容不迫的武警。
此时却流下热泪。
中队长不苟言笑的脸上,肌肉忍不住颤抖,咬着牙但眼泪却顺着脸流下来。
都是战友,都是伙伴啊!
突然宿舍里,所有武警都走了出来,穿着整齐的武警军装,排成整齐的队列,走到李卫忠不远的地方。
指导员带头喊道:“敬礼……”
整个中队,所有武警整齐划一的抬起手来。
敬礼。
庄严,肃穆,也让人感动,不舍。
李卫忠抬起手来还礼。
然后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似乎要把战友们全都记在心里,永远不忘记。
片刻之后,中队长才过来,将他不肯放下的手,轻轻拿了下来。
“哗啦”!
中队的宿舍楼上,突然落下一道条幅。
“庆祝李卫忠同志光荣退伍!”
鲜红的条幅挂在宿舍楼前,随风轻轻摆动。
可李卫忠却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庆祝?有什么好庆祝的……
他一点也不想走。
就在这时,战友们突然一起唱了起来。
李卫忠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知道战友唱的是什么。
他嘴唇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
跟着战友们一起唱着这首军歌。
这是他们无数个日夜在一起,训练,生活,玩闹时候唱的军旅歌曲。
但他现在听不到,也唱不出来。
中队长看着他开合的嘴唇,像他行了个军礼,然后把他已经打包好的行礼和皮箱,亲自拎了过来。
“卫忠,走吧,你退伍了!”
李卫忠听不见,但他知道中队长说的是什么。
提着皮箱,背着行礼,他朝大门外走去。
身后所有伙伴们都跟着他。
李卫忠走两步就回头,他很想说,自己能不能不走?
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离开这里,以后他就得一个人生活了。
无声的世界啊!
等走出这个大门,他将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也许是茫然,也许是无措……
李卫忠心里百味杂成,恋恋不舍的走到大门口。
回头,像战友们行礼。
他知道不走不行,行完礼,李卫忠大步朝门口走去。
战友们一起跟了出来。
大门口,李卫忠看着送别的战友,眼泪又流了出来。
中队长走过来,使劲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拥抱了他一下,最后道:“小伙子,回头!”
李卫忠不明所以,不知道中队长在说什么,茫然的看着队长。
中队长,突然立正,嘴角露出笑容,“李卫忠,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回头……”
然后他挥舞了一下手臂,打了个回头的手势。
李卫忠不解的回过头去。
这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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