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明家

    穿着剪裁得体的对襟杏色小衫，下着同色宽摆长裙。苏蜜瘦瘦小小的个，又面色蜡黄穿这般自透露着一丝古怪感。但小姑娘也来回转了一圈，好奇的看着摆动的裙摆上精致的绣花。

    可见她那便宜表姑对她这落难的表侄女并不怠慢，或许也有可能是明家并不差钱。唐家亦是西北当地的名门望族，唐玉清手上的嫁妆也是颇为丰厚。

    坐在圆角小凳上，苏蜜托腮细细地回忆原书中有关这表小姐的描述。开头便只提了一句男主陪同母亲接待了她这初来乍到的表姑娘。因年岁尚小，加之一路奔波，众人只觉其貌不扬，生性又怯弱，更显得上不得台面。

    后再次提起，也只是推波助澜便于男女主初次见面，莫名觉得膝盖一疼。真是比炮灰都不如啊！不过苏蜜倒是乐得如此，这般大片留白也符合她的心意，反正她所求不过安稳。

    原主双亲与女主父母亲皆有些沾亲带故。女主父亲当年受过原身父亲帮扶，故而听闻其女在明家暂住，便让女儿代为探望。其母与原主母亲是真正意义上的隔代堂姐妹，但关系并不亲厚。

    因女主的父亲需拉拢明家，所以其母只得张罗安排了不少丰厚的礼品让女主带去。明面上是给原身这个可怜的表妹，其实不过是做给明家看得罢了。说来也是巧合，女主的姓苏名婉，倒是和她那世的堂姐同名同姓。

    “表姑娘，您可好了？”门外一乖巧的小丫鬟弓着腰恭敬的问道。这小丫鬟乃是杨妈妈做主先张罗到苏蜜身旁往后贴身服侍的。至于旁的侍女佣仆杨妈妈自是不会擅自主张越过唐玉清，只等主母安排。

    被门外的声音打断，苏蜜只得站起身来，低头理了理衣身，抚平裙摆细微的褶皱。头发早已被她编成两股小辫，又挑了两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别在发髻上。开门前，苏蜜又对镜自照了一番，见收拾的妥当了才开口说道：“好了，小红姐姐。”

    “咯吱。”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门外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低着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踱步走至苏蜜眼前，停了下来。“表姑娘，请随小红前去。表姑娘的乳母已随同杨妈妈在前厅等候。”说完退到一侧，静静等着苏蜜回复。

    见她头微低，眼垂地，苏蜜便可看出明家是个重规矩的人家。连十岁大小的小丫鬟都能调/教的这般安分。对她这毫无根基家底的表小姐都不敢随意轻辱，由此也可窥探唐玉清必定对她有几分爱护。

    苏蜜前世毕竟是豪门出生，虽因身体状况不佳拘在家中。但陶云也是安排了不少家庭老师辅导女儿功课，见她学习的并不吃力，又安排了些书画琴艺学习。再者还有陶云亲自教导，她的礼数自是挑不出错来的。有这般良好的教养，苏蜜现在这具身体才八岁，此刻无意间流露出的气质令人不敢小觑。她也并不盲目自信，只不过并无半分惧意。光是这般就让小红对这未来的主子不敢有所不敬。

    “既如此，你便在前面带路吧。若是让杨妈妈苦等便是我的不是了，且我心中对表姑亦是思念万分。”苏蜜当然急于见唐玉清了，毕竟她真正的态度决定了她和吴婶以后在明家的日子。至于男主现在就是个小屁孩，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当苏蜜踏在青苔石板上，蜿蜒的小径上因了一场又一场春雨的缘故，即便佣人勤于打扫，仍不免有些泥泞。虽明家根基在北部，但府邸却是处在南北交界之处的青城，故而不如北方那般干燥少雨。两旁种植了不少树木，有了雨露的浇灌，长势格外喜人。穿过小路，前面矗立一四面均是镂空雕刻窗门的大厅，大门敞开，吴婶与杨妈妈等人均是站立瞧着似已等候多时。

    “见过表姑娘。”杨妈妈乃是明家主母身边的管事妈妈，自与一般的佣仆不同。长年累月积累下通身的气势，生的腰粗膀大，浓眉眼大，细看一股凶相。但苏蜜并没被杨妈妈的面相所吓到，相反对这样的人只要你守规矩不触及底线她待你亦是不会踩高捧低。

    “杨妈妈好，让你们久等是我的不是。”说完，苏蜜微微弯腰行了礼。苏蜜并不懂旧时规矩，但古往至今大概大同小异。杨妈妈忙侧身避开了，“表姑娘不必如此多礼，随老奴走吧。”

    如今已是改朝换代，到处都在提倡新的思想，新的文化。可明家大到屋舍留着古韵的痕迹，小到佣仆还需恪守旧时的规矩……留意到这些，苏蜜更加不敢妄意而为。

    行在长长的走廊上，两侧的景色宜人。一侧是绿汪汪的湖水，偶有微风轻抚，带着清新之气。另一侧乃庭园，奇石假山错落有致，再看那满树梨花桃花开，还有那各色瑞香，好一派美景。苏蜜即便是心中好奇，但也未左右观看，只双眸望着前方。这番姿态又让稍稍落后一步的杨妈妈高看一眼，心中对这表小姐又多了几分喜爱。

    当众人穿过一半圆形拱门，又行了几分钟后便看到廊上栏杆处摆放各色牡丹。有丫鬟小心的浇水照料，见到杨妈妈苏蜜等人，忙弯腰行礼。待走至唐玉清房外，守着门口的老妈子对他们行过礼后撩起门帘进屋通报去了。

    不过片刻，那老妈子又走了出来，再次撩起帘来，弓着腰身，恭敬的说道：“表小姐请进!”

    苏蜜朝那老妈妈颔首，便在杨妈妈的带领下进了屋内。遽然进屋，那扑面而来的香气，苏蜜闻得很是不惯，等那股劲过后，又觉此香馥郁。穿过薄纱刺绣繁美的坐屏，入目一圆形木桌，铺湛蓝色百鸟齐鸣绸缎，上置果品并一镀金边香炉。袅袅烟雾从中飘然而出，透过那朦胧之雾，能看到一身段婀娜女子与一少年分别坐在红木刻蝙纹扶手椅上。两旁均有高脚宽口花瓶，内插着粉色月季花。

    还未等苏蜜缓过神来，坐上的女子已是站起身来，轻轻唤到：“蜜姐儿，来姑姑这。”身旁的杨妈妈听闻，对着苏蜜行了礼，说道：“表姑娘，请。”苏蜜心中即便早有准备，但要见到书中男主母亲和男主本人，不免有所期待；同时也因来这个世界已有几个月，早已知并不是纸片人，亦是压下忐忑紧张的心，努力打起精神来。

    硬着头皮苏蜜随着杨妈妈上前，还未抬头看唐玉清与明恪一眼，苏蜜小小的身子便对着他们盈盈一拜。“阿蜜见过表姑，表哥。多谢表姑愿意收留阿蜜，让我与乳母免受风餐露宿之苦。”唐玉清口中自称“姑姑”，可苏蜜却不好接了口。且唐玉清在这乱世之中愿意施以援手收留了她们，让他们有床睡，有饭吃，就这恩情也让苏蜜铭记于心。

    唐玉清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虚岁听闻已满九岁，但瞧着身子骨却是羸弱。面色发黄，头发细而焦枯。但好在眉眼清明，五官现下还未长开，若是好好将养，往后不说是个倾城绝色，也能算的是清秀佳人。

    刚才杨妈妈特使人前来将小姑娘的言行举止一一禀告，能让杨妈妈留心愿照扶持一二，可见她这表侄女是个懂事的人儿。如今见了，却没辜负了杨妈妈一片心意。

    对她这表姑未能派人前去接她们毫无怨怼。心中只感念她给二人栖身之所，果真是个好的。小小年纪便遭此劫难，听闻又大病一场，难为了拖着病弱的身子跟着乳母北上。路途遥远，也未喊苦叫累。这心性倒是和她的恪儿有些许相似，唐玉清原就对苏蜜有怜悯之情，现在看着倒有亲近之意。

    伸手扶起苏蜜，唐玉清更觉小姑娘瘦如骨柴。那手腕仿佛她再用些力就能轻易折断了去，心中一时母爱泛滥。半搂着苏蜜小小的身子，两人一到落座在了椅上。这椅子宽敞，苏蜜生得瘦小，倒是还有剩余。

    早已起身站在的明恪看着这瘦瘦的小表妹，不知为何只觉得升起莫名之感。是了，大概就是保护她的念想。母亲不是说往后要好好护着小表妹吗。

    但他天生内敛，故而当苏蜜抬起小小的脑袋，看到的就是一齿白唇红，双眼炯炯有神，却眉骨紧锁的少年。哎，苏蜜心中一声叹息。这样的好模样，却是个严肃的，但生的怪好看的。苏蜜小小的纠结了一下，又悄悄看了过去，结果就瞧到小少年露出了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惹得苏蜜没绷住，“扑哧。”一声，轻笑了出来。看来男主对她这小表妹也是努力的表达着善意。

    真算起来她本与明家便没什么深厚的血亲关缘，可如今看来母子二人待她却极为真诚。这让苏蜜多少心生愧疚，一开始只打算应付他们。现在看来，却是太过自私自利了。若一味只知索取，不知付出，怎么还能奢望让人以心交心。

    她一向是恩怨分明，他人待她不好，她肯定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旁人若是对她好上几分，她必定是投怀报李。旋即，小小人儿对着那小少年嘴角上扬，脸颊的酒窝微陷，圆圆的眼露着澄澈的光。

    看唯一的儿子与表侄女之间的互动，唐玉清心中更是安定不少。偌大的明家内宅之事都有她掌管，明家家大业大，琐碎的事处理起来没完没了。偏偏她又不肯松懈怠慢，唯恐歇息片刻，那冤家又来找她。现在儿子愿意帮忙照看蜜姐儿，她是极为满意的。

    苏蜜此时才见着了唐玉清容貌，前世她的妈妈陶云生的亦是貌美，她的模样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拔尖。见惯了好看的皮相，再看唐玉清时，苏蜜也不免赞叹。她前世身体状况不佳，自是有损样貌。而唐玉清不说儿子已有十余岁，保养的不见一星半点的岁月痕迹。细看下妆容得体，体态优雅，气质出尘，真是难得一见的古典美人。

    难怪当时男主亲爹只在一次宴会上见到唐玉清，便再顾不得其他，将早已定亲待嫁闺中的唐玉清设计嫁他为妻。在书中作者为磨砺男主心性，让男主爹娘感情不合，致男主爹明庚时在外行军时多番往家中安置美妾姨娘。苏蜜觉得比起男女主的感情戏份，唐玉清与明庚时更为抢戏和狗血。

    二人年轻的时候你追我赶，一个上赶着凑，一个冷脸相迎。不知不觉中唐玉清对明庚时已情深根中，偏不自知。在丈夫不断的纳女人进来后，更是冰封爱意。殊不知，明庚时之所以抬那些女人进门只不过听了朋友相劝，以为唐玉清能为他争风吃醋。结果却是两人渐行渐远。

    最让人唏嘘不已的便是，有一姨娘因生的与唐玉清有几分相似。一次偶然，明庚时误与之发生了关系。那姨娘也有几分运气，只不过那次，便怀了孕又产下一对龙凤胎。事后，明庚时懊恼后悔，更是长期在外征战。两人因此隔阂如同野草一般疯长，怎的都解不开。

    再说明家如今大房明庚时这嫡出和二房三房庶出还未分家。明老爷子不过将将花甲之年，身体康健硬朗，他老人家未开口，谁敢提要分家。苏蜜已观全文，书中细枝末节或一笔带过的描述她都尚留有印象。为何她记得这般清晰，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这琉璃项链。

    她怎得还忘了，男主父母最后一个南征身亡，一个相思成疾终病故。徒留男主一个人面对后宅中心狠的姨娘们，同父异母兄弟的欲意争权；更甚是二房三房的冷箭，算计要取他性命。外祖家远在西北，鞭长莫及；亲祖母分身乏术，顾的了这头，那边又顾及不上。无奈之下，男主只得年少随军征战，在父亲明庚时留下的旧部扶持帮扶下，一步步打出了自己的天下。

    当初看文，苏蜜置身琉璃中，身不由已自是无心去研究书中剧情。如今再回忆起来，就觉得明恪命运也是多舛。这般想来再过几年，眼前的表姑就将香消玉殒。当初因全文着重都在中后部分，前面章节都较为让人忽视，她怎么把这关键的一点给遗漏了。

    原文中多次强调明老太太对唐玉清这长媳很是纵容，早早将权柄放给了她。二房三房半点油水都捞不到，二老爷，三老爷又无半点官职，也是靠着祖辈的荫庇才过得滋润非常，挥金成土。又仗着嫡长兄的名望，在外耀武扬威。三房怎会甘心安于现状，早早的和那诞下双生子的姨娘勾结在了一起。要夺了明庚时的兵权，明家的家业。最后明家是落在了三房的手里，可是军权怎是随意可夺取的。

    后男主滔天权势，二房还曾灰溜溜的求上男主府邸，痴心妄想明恪能施以小恩小惠。曾有敌对势力直言明恪眦睚必报，可是他并没对二房人痛下杀手。二房有那般结果也是咎由自取。二老爷沾染鸦片，挥霍无度，银钱使完。毒瘾再度犯时，只得一次次变卖家产，又贱卖女儿，直至流落街头，客死异乡。

    三房与那姨娘结局均是凄惨。但苏蜜并不觉得男主阴鸷毒辣，毕竟那些人设计害死了明恪爹娘，祖母，又多番暗害他。男主不过还之十分之一，三房之人与那姨娘被整治得还有空四处散播明恪为人阴狠卑劣，亲人都不放过之类的言语。可见男主对他们是手下留情了。

    既然她苏蜜来了，就要尽力让唐玉清和明恪不要去经历那些事。男主天资聪颖，将来必也有所成就。她要努力让这少年向着阳光成长，不要再扭曲了心理。不说唐玉清与明恪对她的善念和表示出的友善了，便是往后大房兴衰也与她紧密相连。

    想罢就听到唐玉清说道：“好孩子，往后这就是你家了。万事都有姑姑和你表哥在，你莫要拘谨。若是有那刁奴欺主或那不长眼的欺负了你，切记还有我们，不必忍气吞声。”说完，唐玉清摸了摸苏蜜的手，又看了杨妈妈一眼。

    见此，杨妈妈高壮的身子挪步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垂眸弯腰对着唐玉清说道：“老奴有一事需征得夫人同意。今日表姑娘初来，身旁只带了乳母，老奴自作主张让小红贴身服侍表姑娘，望夫人应允。另外小红年龄尚小，处事怕不够细致，恐让表姑娘受了委屈。请夫人得了空再为表姑娘择选几人安置在身旁。”

    若是旁人来说这话，怕是有所逾矩。可是杨妈妈是唐玉清闺阁之中的管事奶妈，服侍唐玉清多年，为人公正。唐玉清都愿给她几分薄面，因此有时候在明家杨妈妈一个下人的话都比那些不得宠姨娘管用。

    “还是杨妈妈思虑周全，是我疏忽了。若不然，改日你择些好的家世清白的亲自送到蜜姐儿那处，让她自个儿选了喜欢的。”之所以不提那些家生子，不过是因明家家底厚底蕴深，祖上一辈辈传下来，不说富可敌国，那家生子也是盘根错节。若是选了那些不好的，苏蜜一女童定是反被拿捏住。

    说完，唐玉清才想起早先安排苏蜜的院落稍远。看了儿子一眼，唐玉清闭目，忍着心痛想起了旧事。其实当初她生下明恪之后，没过几年又再度怀孕。又有妇科圣手诊断那胎为女婴。她欣喜不已，在儿子的小院旁又另置一院落。里面一件件都是她精心挑选布置的，只因当时心境已有所不同。她爱上了那个强取豪夺、霸道的男人。可谁知鼓足勇气刚要展开心扉，那个说今生只爱她一人的男人抬了一个女人进门。

    她因此郁结于心，不久便小产了，除了杨妈妈等忠仆谁都不知道。那不成型的婴孩，都分辨不出男女。她的身子从那以后就不好了，也不许那个身心不净的男人再踏入房门半步。就连那个小院都落了锁，这么多年，那锁大概都锈迹斑斑了吧。

    半响，众人才听到唐玉清轻轻地说道：“既如此，蜜姐儿，姑姑将你安排到离恪儿不远处的院落，一会让杨妈妈领你过去看看，若喜欢便住下。若是不喜，姑姑再给你另择一处。”

    苏蜜自是点头应下，也就没注意到杨妈妈的欲言又止，唐玉清流露出的异样情绪。而在场有些知情的丫鬟嬷嬷见状，心中也是均不好受，也由此可见主子对这位表小姐的喜爱。

    良久，才听到唐玉清又说道：“蜜姐儿，今日你先下去休息一番，明日姑姑再带你去见见老祖宗，切莫害怕，姑姑会陪同在你左右。”

    “好的，姑姑。”苏蜜乖巧点头应下。今后很长一段时日都将客居于此，叨扰了主人家，和老人问好请安乃是基本礼数。

    随之，唐玉清又交代了苏蜜几句话，就面露疲惫之态。见状，苏蜜哪还好意思再赖着不走。再如何，也不过初次见面，情分尚浅。苏蜜推脱了唐玉清欲留晚膳几回，就在杨妈妈的带路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