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勤开着老爷车在上海人流如织的繁华大道左拐右拐,池槿秋兄妹俩怕跟他说话分心,撞上不得了的人物。于是一路无话,平平安安地到了一栋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三层小洋楼前。
门口站了一大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并一群类似佣人的人,洋洋洒洒一大堆。乍一看,还以为是在等某个大人物,要出动如此大的阵仗。
“小三三,这是你大舅母,二舅母,你侄子侄女儿,还有伺候你的许妈她们,你还记得不?”
李守勤让佣人卸了车上的行李后,转身看着池槿秋兄妹俩还坐在车里,赶紧招呼他们下车:“别坐着了,快下来,和你舅母她们打打招呼。”
池槿秋兄妹俩依言下车,跟李守勤的妻女,还有外出谈生意没有露面的大舅舅李守义妻儿打过招呼后。负责伺候池槿秋的许妈,便领着二人先去客房安顿放好行李,然后再给他们拿了两身干净的换洗衣服,让他们好好的洗漱。
李家生活富足,家里物件应有尽有。客房不但有沙发、厨房、卫生间、浴室。连这时代比较奢侈的浴缸,带淋浴的木澡头都有。
池槿秋一边感叹,一边舒舒服服的泡完澡,穿上许妈拿来的藕色绣荷花旗袍。对着屋里的长身镜子一照,旗袍尺寸刚刚好,既不显肥,也不显瘦。穿上去服服帖帖,曲线玲珑,看起来清爽无比。如果不是那一头齐耳的短发比较扎眼,她整个就是活脱脱的大上海典型的国民美女范儿。
“哟,换了这身衣裳,有点人模狗样了啊。”
在隔壁客房洗漱完的池二少,路过池槿秋开着门缝的房间,瞧见她左照又照,一副臭美的样子,忍不住扒开房门,对她招手,“三儿,你过来,哥给你个新奇玩意儿。”
“什么东西?”池槿秋走过去。
池二少从白色西装内包里神神秘秘的掏了半天,递给她三个拇指大小,里面装着小半瓶褐黄色粉末的玻璃瓶给她,“二哥良心制作,拿着,遇到危险往地上狠狠一丢,保管脱身。”
“……”池槿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接过他手中的玻璃瓶,轻声问:“所以二哥,大哥让你来上海,其实是给你安排了任务的吧?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做得事,会不会有危险?”
“……”这下轮到池二少一言难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很多事情,我们身不由己,二哥只能告诉你,短期内我会离开你去做些事情。你要好好的呆在你舅舅里,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逞能惹麻烦,等我回来接你,听见没?”
池槿秋默然,心里闷闷不乐,其实她多少能猜到二哥在做什么。
大哥见证了九一八,见证了那场惨无人绝的入侵战,心中对日本军已经仇恨到了极致。他加入国军,成为周团长的得力下属,一直在前线与日本军死决对战,为得就是有一天,能收回国家失去的领土,能还百姓一个安稳的日子。
可东北军经过五年的抗战,军饷物资早已见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要想继续打下去,枪支弹药,就得陆续补上。
于是表面跟大哥杠,其实比谁都懂大哥的池二少,才会带她去九姨太的生日宴出丑。目的就是讨好刘军长,让他心里舒坦后,拨一批物资给大哥他们连队。
而大哥之所以突然让他们兄妹俩来上海,除了让他们买房子做退路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冲着池槿秋的两个舅舅来得。
因为据池大太太语焉不详的支吾声中,池槿秋好像听她提起过,两个舅舅,一个是卖烟土的,另一个,则是走私贩卖军/火的,都是昧着良心赚国难财。所以池老爷在世的时候,才会那么看不起他们。
不过李家背景不深,李守勤兄弟俩在上海落脚也不过十年。他们做得这两种生意,只是中间转卖商人。要想弄到大批量的军/火,还得他们从旁牵线,联络大头。
上海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争斗不断,在这个武器和钱财决定地位的年代,这些人,几乎不错眼儿的盯着军/火商人。
所以要买军/火,是一件困难又十分危险的事情。
池二少作为一个海龟派的浪荡子,尽管他有起死回生的商业头脑,但他除了耍嘴皮子厉害之外,身上毫无手无缚鸡之力。
万一到了人家的地盘,人家一言不合就动手,池二少身边没个保镖,池槿秋担心她二哥,头一个就变成炮灰。
想了想,池槿秋还是决定让许妈给她找身男士衣裤,等二哥出门后,她再偷偷摸摸跟上去保护他。
跟许妈说好后,一家人用过午饭,李守勤有事外出,临走前吩咐他妻子姚氏带池槿秋,在这个三层带花园的小洋房逛逛,让她熟悉熟悉环境。免得她屋里呆不住出来走动,找不到回房的路。
姚氏笑着应下,她是个细眉细眼,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温顺妇人。带着池槿秋逛了一圈后,这才轻声问她:“秋儿,还去五湖茶楼吗?”
“那是什么地方?”池槿秋偏头仔细想了想,脑子里好像没有这个五湖茶楼的丁点记忆。
“你小舅舅跟我说你不记事儿了,我还不信,现在……”姚氏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那是咱家的烟馆,你以前最爱去那抽烟,你就是在那认识陈少爷的啊!”
卧槽!又是烟馆!还能不能愉快的过日子了!
池槿秋满头黑线,一日吸/毒,终身盖戳,这个黑锅她不背!她真不抽烟啊!怎么到哪儿都让她去抽。
等等,陈少爷?莫不是让那个始乱终弃,让原身自尽的那位?
“是啊,陈长清,陈少爷,上海米粮大亨陈老的公子,长得又白又好看,你当年可迷他啦,追他都追到人家家里去了。”姚氏毫不犹豫的确定她心中所想。
沃日!都追到人家家里去了!所以原身和那陈长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不可描述的事情?
池槿秋只觉得脑壳一阵巨疼,浑身无力的摆摆手,跟姚氏说,她今天就不去那茶馆了,等哪天她心情好了,再去看看这个陈世美。
姚氏也没多问,体贴的点点头,“身体不舒服,那你睡会儿。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那麻烦小舅妈了。”池槿秋应下,昏沉沉的回到房里就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儿已经擦黑了。
池槿秋在床上迷糊了一阵子,突然想起来,二哥跟大舅舅约好今晚在上海浦东码头跟军/火大佬见面,看外面的天色,估计已经出发了。
顿时一个激灵,池槿秋翻身爬起来,胡乱穿上衣裳,连头发都没梳,踉踉跄跄跑出房门,正好碰上给她拿男士衣裤的许妈。
“哎哟,三小姐,侬跑这么急做什么,差点折了阿拉这把老骨头啦。”
许妈是上海人,说话带着浓浓的上海味儿,她一边捡着地上的衣服,一边递给池槿秋道:“三小姐,这是你要的衣服,阿拉去裁缝铺特意裁制的新得,你看看合身不拉。”
时间紧迫,池槿秋身上的旗袍显然不适合打架用,她先跟许妈道声谢,然后三两下把衣服往上一套,整个人就变成在工厂干活的跑腿小工。
“老凤祥的师傅手艺就是好的不得了!”许妈帮着池槿秋把蓝色交叉背带裤扣上,面上十分满意。
上海的工厂小工衣服,大多都是黄褐色的外套加蓝色交叉背兜裤,头戴一顶鸭咀帽,顶着花猫脸,一副典型的生活在繁华都市里最低层的形象。
按理来说,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就给人一种灰扑扑,油腻腻,不太干净的感觉。可池槿秋穿在身上,硬是穿出一种一看就是穷人家出来的小白脸,即将被人包/养的模样。
许妈满意过后,又觉着哪里不对,噌噌跑开,又噌噌跑回来,照着池槿秋脸上一拍,说了句:“成了!”
池槿秋回头一照镜子,她那白皙干净的脸蛋上,清晰印着五道黑漆漆,不知道是粘了锅灰,还是粘了泥巴的手印,使她从小白脸,彻底变成烧锅炉的跑腿小工。完全不用担心别人认出她是个大美女,从而欺负她。
“许妈,谢谢你。”早前池槿秋让许妈瞒着众人给她弄衣服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许妈会给小舅舅告状。现在看这个情形,池槿秋感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一阵羞愧。
“三小姐客气了,这都是阿拉应该做的。池二少爷他们已经走了一会儿,阿拉让忠伯给侬租了一辆车在外面候着,侬出去的路上要小心。”许妈说着又递一个长长的木匣子给她,“这是大太太让阿拉转交给小姐的,她说初次见面,她没备什么好礼,听大老爷说三小姐最近喜欢玩刀,特意让人给你做了一把玩。”
大老爷就是池槿秋的大舅舅,他妻子葛氏,和小舅舅的妻子姚氏住在一起,方便看管孩子,也方便他们俩时常外出做生意,家里出事他们不在时,两个留在家里的女人有个互相照应。
五天前池槿秋兄妹坐火车来上海,怕被日本人盘查,并不敢随身带武器,所以池大少送给池槿秋的唐刀,只能放在家里。
手里没有武器,就算知道上海较之北边安全很多,池槿秋心里还是没底。
如今有武器送上门来,池槿秋握着手里约莫半米长,二指宽的小清刀,用手轻轻一弹,刀刃发出清脆的嗡嗡声。池槿秋便知道,这刀,与大哥送给她的唐刀,锋利程度绝对不差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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