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自盯着手上的小银镜看了半天,怎么看也想不起来这为何是我的东西。小银镜是将凤九送回去之前,她交给我的,说是我将此物落在了昆仑虚,师父墨渊途经折颜的十里桃林,放在折颜那儿,折颜又交给她,让她带来的。
罢了罢了,将小银镜收入芥子袋,想不起来便不想了。既然说是我的东西,那便是我的吧。
将物件收入芥子袋这个动作终是让我想起来,我还忘了一件事,洛明轩还在我的芥子袋里……他太不重要了……
踏进无恶殿,暗罗卫阿大正在向墨青禀报:“门主,柳苏若欲在凤山召开宗门大会,讨伐我万路门,让我们归还金仙洛明轩之躯,可属下并未在尘稷山见到过洛明轩呀。”
林子豫被墨青撤职了,不在无恶殿当值,如今暗罗卫长是这个看着有些傻愣愣的阿大。人虽然傻了些,但没有林子豫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是因为他还在我这儿。”
四只眼睛都看向我,捂脸,我也不是诚心忘记的。一拂袖,无恶殿内便多了一个大物件,正是洛明轩。
墨青失笑道:“浅浅,其实放你那儿是最安全的。”
我摆手拒绝:“他太占地方,柳苏若应当作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她弄再多琴家人的血都没用,最关键的洛明轩在万路门。”
墨青吩咐暗罗卫进来,将这个大物件抬进无恶殿的地牢,等待他的只有森严的守卫。我拿起案几上的公文翻了翻,生气地看着墨青,这气不是冲他:“袁桀的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吗!居然和迟天明私下联络,预备绑了琴芷嫣送去仙门,用琴芷嫣交换洛明轩。他该庆幸他现在是半死不活,不然我再去把他打一顿!”
这个老头子除了愚忠还有什么!我一折扇并未打死袁桀,他还在地牢里苟延残喘。等招摇回归本体后,把他丢给招摇处置。若不是顾虑着他是忠于招摇的旧人,没人会忍让他。
墨青轻抚我的脊背,“别气,都过去了。”
“他害你伤又加重了,我还不能生气啊。”
我抓过他的手腕,探下他的脉象,我虽不是医者大夫,但一个人身体内息如何我还是探得出来的。上天示警现在犹如一柄天剑悬在我头上,我已明了,如果墨青控制不住魔气入心,此界天道给他的选择,要么是封印自己净化魔气,要么是斩妖除魔、除魔卫道。
我,两个都不想选。
我一定能找出另外一个选择。
墨青见我神色郁郁,转移话题:“你将小九送回去了?”
点点头,“嗯,说一日便一日。”
他面带遗憾:“可惜了,还想带她去逛逛丰州城的。”
凤九才不乐意继续留下来呢,走之前还搂着我和我撒娇,说她再不是她姑姑心里第一人了。也不知道她回去后,会怎么和四哥他们说她在这边见到墨青的事。
明亮澄净的眼眸笑得眉眼弯弯,低下头与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不错,越来越有我青丘上门女婿的模样了。”
虽不用带上凤九,但夜逛丰州城之行还是要继续的。
丰州城是完全属于魔道的邪恶之都,万路门在这里有绝对的控制权。当然也不阻碍其他小的修魔门派之人在此玩乐交易。这里什么都有,能想象的还是想象之外的,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行走在丰州城市集上,周围各色妖魔鬼怪都朝我与墨青这边投来打量的眼神。做甚?掂量掂量这两人是不是能宰的羔羊?
见墨青有方向性地带着我朝一个地方走去,我好奇问他:“你是要带我去见谁吗?”
“嗯。”
墨青在一处房门前轻扣三声。不一会儿,便有人从内里开了门。进门是个与寻常人家一般的小院子,而这开门的人可与寻常人家不一样。
我眉头一挑,这院子的主人机关术修得不错呀。
它通体由大大小小的木块组成,像个没有线的提线木偶一样,张了张嘴,又给我与墨青鞠了个躬:“您好,找谁?”
“司马容,告诉他厉尘澜来了。”
司马容?东南西北四个山主中主管万路门情报网的西山主?墨青好笑地摸摸我的脑袋:“你这吃惊的模样真是和招摇一模一样。”
我甚少在意旁人,而且尘稷山那么大,少一个两个人也不足为奇。我当司马容和东山主路絮织不在尘稷山是因为不愿继续追随墨青,谁能料到其中一个在这丰州城呢。
“那路十七去哪儿了?”
墨青牵着我的手走入小院,“她呀,去海外仙岛了,已经派人去把她召回来了。”
凡间的岁月变迁,我无法体会到,但我却能从身边之人看见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墨青成了厉尘澜,招摇成了生魂,司马容成了坐在轮椅上的人……
司马容看见我似乎并没有很意外,温声同墨青说话:“上次你带招摇来过后,我便在想你何时会带她过来。”
定是我上次回四海八荒时,墨青带招摇来过。不过这搞情报的都是这样吗?一副万事皆在心中的神情?
我这般想的,也差不多是这么问的:“西山主就这么确信墨青会带我过来?”
“长老先前轻薄尘澜,难道不打算负责?”
司马容笑眯眯地抛下一个惊天巨雷。
“咳咳咳咳……”刚巧在品茶的我被呛到了。
他在说什么?
我轻薄墨青?
轻薄?!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
墨青同是一脸茫然,却还记得帮我拍背顺气。我一个深呼吸平复下被惊天巨雷炸到的心情,我看向墨青:“你记得吗?”
墨青茫然:“不记得。”
不知为何我倏地联想到凤九给我的小银镜,将其变到手上,“墨青,这是不是你的?”
茫然变成了讶异,墨青接过小银镜,“这个为何会在你这儿?它是我贴身之物,不见许多年了。”
我还做了什么,司马容可以一并告诉我……轻薄了墨青,再加上我也不记得的抢了墨青的贴身之物……我这么能的吗?
“看来长老不仅轻薄了尘澜,还顺带自己取了件礼物呀。”
司马容的调侃让我们两个脸上都爬满了红霞。
我想想我该怎么找回场子,清了清嗓子,我一拍桌子:“礼物一定会补给你的,这个就当你给的聘礼了!”
兴许是聘礼两个字取悦了墨青,他眉眼柔和:“百里红妆才当得起聘礼。”
眉梢轻挑,我看向司马容:“西山主,时间报上来,容我想想。”
“辛丑年十月初三。”
这个时间?好像有些熟悉……
哦,是了,辛丑年九月廿三是招摇第一次封印洛明轩的日子。招摇被暗罗卫抬回了万路门,伤好后裹着一身绷带,在万路门一摆宴席,大宴天下三天三夜。
我放任招摇肆意饮酒,自己也饮了不少,饮的还是芥子袋里珍藏的折颜亲手酿的桃花醉。可我记得我喝醉以后醒来是在我自己的住所呀。
……我何时做的轻薄之事?莫名有些心虚。
手指微凝仙力点上眉心,开始翻看记忆,终是将记忆翻到了那一日。
不比路招摇火烧戏月峰,掀了无恶殿穹顶,我仍在喝酒的老地方,尘稷山的桃树那儿默默饮酒。
桃树下零零散散地散落着七八个酒坛子,如果我当时意识还清醒,就会知道我喝的几坛里有五千年份的桃花醉。
清风轻轻拂过树枝,拂过我因饮酒过多而比傍晚云霞还红的脸颊,酒意散开,就有些迷迷瞪瞪。
身体里像燃了一把火,烧得整个人都想抱着冰块降降温。我甩甩头,抖着手将衣襟扯开。眼角余光瞥见树下有一人影靠近。
我噌地从树上下去,落在那人跟前。拽着他胸前的衣襟,痴痴的笑:“何处来的少年郎。”
其实酒意上头,我根本就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迷迷糊糊的眼睛只瞧得见这人是一身黑色衣衫。
有一双手扶住不觉地身趔趄的我,“……你喝醉了……长老……”
我跟八爪鱼似的扒住这人,听见他说我喝醉了,有些不高兴,我打小在桃花醉里泡大的,我哪是能轻易喝醉的!我勉力站直身体,努力睁圆了眼睛看看是哪个不会说话的说我喝醉了。但眼前的人影还是模模糊糊的,就见他有一个侧头的动作。
我伸手掰他的脸,让他好好看我:“躲什么呀!我长得面目可憎不堪入目吗?四海八荒里我可是最好看的!”
“嗯……你最好看……”
我冲眼前的人傻笑,想拍拍他的肩,夸他有眼光。但脚下一软,又要倒在地上,多亏这人的手紧紧搂着我,我才没倒。
我要谢谢他。
嘻嘻。
这个念头贯穿着我的脑袋,我手上一使力,将他反压在树干下,为了避免他磕到脑袋,我还记得伸手垫在他的后脑上,我真善良。
微微踮起脚,伸出舌头轻轻在这人的唇上舔了下,凉凉的,我现在正好热得慌,我要凉快一番。正预备继续接触这凉凉的唇,他似受到了巨大的惊惶,想将我推开。
这当然不行!我还没尝够呢,身上的热意还没下去呢!
集中仙力素手一挥,九尾狐的迷魂术,保证乖乖听话!这下这人对于我的靠近也不推开了,开始回应我的亲吻,我满意地搂着那人,直至热意下去了两分。
将那人用仙术迷晕,我甩甩脑袋,咦,他脖子上好像带了一个东西,顺手勾了出来。嗯,拿走当个补偿他的证物,以后万路门里要是谁丢了东西,我就知道我今日亲了谁了!到时候黄金百两千两补偿他!证物就不还他了!
我回了我的住所酩酊大睡,那人就被我放在桃树下,等着有哪位好心人路过把他带回去。
万万没想到,酒醒后的我将轻薄之事当成了昨夜梦境,只觉得是在梦里恣意轻薄一位良家少年郎。也忘了我曾顺了一小银镜回来当证物。随手将小银镜放在首饰盒内,再也不曾看过。
我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不敢看墨青。
虽说青丘民风开放,未成亲娃娃就满地跑的不少见,但我一直都发自内心地认为我是很正经的,只是嘴上爱调戏人。
原来我是一流氓,原来我是一登徒子。
眼角一瞥,我们两人的手是十指紧扣的,脸颊霎时红霞满布:“你你你你都看到啦!”
我居然把记忆共享了?他全都看见了?!
墨青可能是被他从未见过的我流氓样子给惊到了,软软地点点头,“嗯。浅浅,那是什么术法?”
我侧着脑袋,拿手支着脸,微微挡住脸,自暴自弃:“九尾狐的迷魂术,无人可解。”
不能再在这厅内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我怕我的脸颊要热化了。噌地站起,也不看他们两个,“墨青你和西山主好好聊聊,我出去吹吹风!”
还未完全走远,还能听得见司马容的打趣:“尘澜,这可是第一次见白浅还会落荒而逃。”
我只顾庆幸,还好墨青不知道我原本设想的补偿之法,还好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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