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秀作为能在这个乱世撑起织田家,并将织田家暗暗发展为尾张一国实际统治者的家主,自然不是庸才。
吉法师的真实身份在这两三年间并没有被拆穿,并不是因为织田信秀的大意,而是因为他在吉法师出生后一直频频在外征战,在家时间不多。
而等织田信秀终于从战场上归来,准备着力教导嫡子之时,立刻就发现了不妥。
开始,他以为是妻子好容易盼来了嫡子,所以才对吉法师分外小心翼翼。但越到后来,他越觉得不对劲,再怎么宝贝儿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草木皆兵,一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胆战的模样。
到底,是吉法师有哪里不妥?还是在他不在家中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说到底,土田夫人虽然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到底是养在内宅的妇人,在手段和心性上还是有所所欠缺。
怀抱着这样巨大的秘密,难免寝食难安。
所以最后吉法师的身份秘密,并不是因为她自己做得哪里不到位被拆穿,而是土田夫人经不起织田信秀的恐吓询问,心慌之下自己吐露了真相。
怎么也想不到妻子竟然有如此胆量,一时之间,织田信秀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等吉法师被奶娘带到室内的时候,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紧绷。
她的父亲正握着腰间的刀柄,脸上的表情是种怒气勃发到极致的狰狞,而她的母亲正俯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吉法师留下,你出去。”织田信秀转过头来,硬邦邦的命令道。
奶娘赶紧放开吉法师的手,行礼退了下去。
吉法师目光流转之间已经将屋内的情形看了个分明,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所以见状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难道是父亲得知了真相,所以才来质问母亲的?
她在瞬间提起心来,小心翼翼的跪坐在地上,尽量对屋内诡异的情形视而不见的行礼,“父亲,母亲。”
这个时候的吉法师,还不知道她的秘密是被一手做出此事的母亲顶不住压力亲口承认的,不然,只怕她也只能感叹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了。
织田信秀看着小小的孩童一板一眼行礼的样子,那原本该是他的嫡子,他的骄傲,他早已经昭告天下的继承人。
然而一切都在今天被颠覆,他是怀疑妻子在吉法师的事上有什么瞒着他,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妻子竟然胆子大到篡改孩子的性别。
如果世人知道织田家的未来家主是个女人,那该是多么大的耻辱!
想到织田家可能面临的种种责难和危机,织田信秀脸在瞬间憋得通红,下意识的朝着吉法师拔出手里的刀。
吉法师的眼睛猛地瞪大,在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的时候,土田夫人已经扑过来抱住织田信秀的腰,“请您手下留情。”
“你放开!”织田信秀又扬了扬手里的刀,“现在只有用她的血,来洗清织田家的耻辱了!”武家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来清洗。
“不要啊,吉法师是我们的孩子啊!”土田夫人跪在地上,紧紧的抱着织田信秀的腰,又哭又求,“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她才那么小,您怎么忍心啊。”
织田信秀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这是他的孩子,他盼了多久才盼来的嫡子,吉法师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就算是女孩,他又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杀手。
这时的吉法师,在面对着怒气冲冲的父亲和刀光凛冽的生死一线时,紧张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看得清楚,父亲其实还是有些犹豫,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不然以母亲的力道,又怎么拦得住常年出征的武士。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加重这种犹豫,让父亲舍不得杀死她,甚至是……主动保住她继承者的身份。
“父亲大人。”孩子清澈又冷静的声音,打破室内命悬一线的紧绷氛围。
随着这声呼唤,织田信秀和土田夫人都下意识望了过去。
就见小小的孩童正襟危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瞬也不瞬间的注视着自家的父母,在这样的时刻说话仍旧条理分明的镇定,“我不会是织田家的耻辱,我会是织田家的骄傲!”
就算是女性又如何,她有这个自信,自己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
织田信秀的动作真正的顿住了,他的儿子,不对,是女儿,他的女儿如此年幼,却能在这样的时刻分毫不乱,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等她长大之后,又该是如何的优秀?
如果她真的是男孩子的话,说不定,说不定真的会成为织田家的骄傲。
但是,她是个女孩子啊。
就在织田信秀迟疑的瞬间,土田夫人就像是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的抱着织田信秀的腰,“对对,吉法师会成为织田家的骄傲,她会的啊!求求您,求求您,看看您的孩子吧。”
织田信秀在妻子和女儿的双重压力下,手也软了,心也软了,“但是,她毕竟是女孩子啊。”
“那就把她培养成一个强大的男人就行了!”土田夫人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都在这一刻了,“只要外人都以为她是个男人,那就行了。”
织田信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然后顺着土田夫人的力道颓然坐倒,“哪怕性别能瞒住外人,但男人和女人天生就有差异,就算着力培养,也很难弥补这些差异。”
见到父亲的样子,吉法师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而她必须立刻死死的抓住这个机会,“父亲大人,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织田信秀杀人雪耻的念头早就再而衰三而竭了,闻言摇摇头,“不说其他,男人和女人力气就不一样,要作为武家的男人,继承我织田家,你必须要能挥刀,到时候在战场之上,女人怎么能打得赢男人。”在织田信秀看来,女人都是柔弱的代名词,就算他女儿现在看来不差,但有些差距,是天生无比弥补的。
吉法师内心在这一刻转了无数的念头,从用计谋智慧获胜到培养人才获胜,但这些话都不适合她一个才两三岁的孩子来说。
将这些话咽了下去,吉法师换了种说法,“就算我力气没有别人大,但是我可以比别人快。”这一句,已经很不像孩童的话了,但她若要织田信秀无条件培养她,除了感情因素和身份因素外,还要表现出自己异常聪慧和与众不同的一面。
不然,她凭什么认为,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身为织田家家主的父亲,会培养她一个女子。
织田信秀听得眼前一亮,吉法师能这么聪慧,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然而吉法师还不满足,“父亲大人,就算我有什么比不上别人,只要在找到另外的方面,比别人强就是了。”她从来不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用自己的长处去和别人的短处比不好吗?
“这……”虽然在织田信秀听来漏洞十足的话,但从一个孩童口中说出来,就非常不同寻常了。
更何况,吉法师还能处惊不变,沉稳冷静,并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吓得哇哇大哭。
“您看,吉法师多么聪明啊!”土田夫人适时添上一把火,“比其他所有的男孩子都要聪明!”
织田信秀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而她毫不畏惧的抬眸与自己对视。
片刻之后,这个男人站起身来,下定决心,“我明白了,吉法师我会亲自培养,让他成为织田家的骄傲。”事已至此,他既然对吉法师下不了手,与其公布真相让世人耻笑织田家,甚至是更坏的结果。不如将错就错,或许,真的会走出不一样的道路来。
土田夫人愣住了,随即眼泪流下脸颊,喜极而泣,她深深的弯下腰,“感谢您。”吉法师保住了,同样的,她自己也保住了。
而吉法师,在内心大大的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打叠起所有的精神,她知道,她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不过,打赢了这一仗,她仍旧有些高兴,所以她对着这么宣布的父亲,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然而事情,却不像年幼的吉法师想的那样顺利,等她正式开始被织田信秀好好培养之时,首先要面对的是改名一事。
原本按照这个时代惯常的做法,男子会在元服之后正式改名,但织田信秀却在此时力排众议,直接将改名提上议程。
就吉法师父亲的说法,是时候给织田家的少主一个正式的名字了,既然是少主,自当与众不同。
所以吉法师最先开始学习字,学的就是自己的名字——织田信长。
看着负责自己学业的家臣平手政秀将写着名字的纸递到自己面前,吉法师,不对,现在该改成织田信长了。织田信长猛地瞪大了眼睛,生于战国的尾张,织田家的信长,应该不是那么容易巧合的事吧?
这可是连她都知道的如雷贯耳的名字。
“少主,您怎么了?”平手政秀有些不解自家少主的模样。
“没事,”织田信长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只是惊讶原来自己的名字是这么写的啊。”
“原来如此。”平手政秀当然知道这只是少主随意找的一个借口,但他虽然侍奉少主日浅,也看得出来少主是个很有自己主张的孩子,聪慧,且固执,还有那么些不同寻常。
所以既然少主不想说,平手政秀也无意深究,“那我们继续吧。”
“好。”织田信长点点头,看似平静的外表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是谁都好,怎么会是织田信长?哪怕她对日本历史了解不多,也知道这位第六天魔王。
所以她,要成为历史上那个织田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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