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上摔倒这种事儿吧，说出来怪丢人的。虽然程翘爬起来的很快。
但那管什么用啊，台下都笑成一片了。程翘不愧是个给大家带去快乐相声演员。
站起身来，程翘反倒不慌了。反正大伙儿笑也笑了，骂也骂了，瞧不起人的也只是声更大了。
小角儿在台上站定，抬手拂去身上的灰尘，身段儿是有的，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挺唬人的。
她贴身的水衣给汗湿透了，礼堂里的空调吹的人发冷。可她顾不得那个了，那边儿的音乐开始放上了。
举手抬足显风度，开口戏词缓缓流出，声音脆生赫亮。可是底气不足，脚步滞拙，这出戏唱的，糊弄糊弄外行还成，在内行这儿是拿不出手的。
段小轩在下边儿给他的徒弟捏了一把汗。丫头不对劲，看不出来也该听出来了，今天的薛湘灵带了点儿仙气儿。
就是虚呗。
小段先生真是比自己在台上出岔子了还着急，他倒不怕小丫头这出演砸了，就怕丫头身体是突然出了什么毛病。
《锁麟囊》也没唱个全本儿的，一个选段就能应付过这场演出了。下得台来，程翘顾不得同学递上来的毛巾，径直往更衣室走。现在为止她的脑袋里还是不清醒的，闹哄哄的全是刚才摔下是台下人的耻笑。
这么一个小人儿坐在后台角落里，一把积了灰的椅子上。青衣早就脏了，这会儿那些灰也算不得什么。
台上的节目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后台还是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缩在了一架子衣服边上的程翘。她没还把油彩洗掉。满心都是今天砸了师父的招牌，今天砸了自己的第一出京剧，今天在上千人面前摔了个狗啃屎，今天肚子真的好痛。
段小轩转到后台，愣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小孩儿。他过去摸摸人的脑袋瓜，动手拆下了头面安放在梳妆台上，松开了勒头擦去了油彩，这才把一张臊眉耷眼的小脸完完整整的露出来。
“身体不舒服？感冒了还是昨儿又贪凉了？”段先生对程翘十分了解且信任她，要不是身体上不舒服程翘肯定不会唱成今天这样。
“先生，对不起我今天...”
“没事没事，真有不舒服的跟师父说，咱立马奔医院。”
“我...我没事，我唱砸了...”这个人现在满心满眼没别的了，就是自己刚才砸在台上了。
先生把小孩儿搂在怀里给擦去了眼泪，小声安抚着。是个角儿就有砸在台上的一天，熬过去了才能成角儿，早砸总比晚砸好。
段先生把人送回了小院儿，烧饼给开门。这个点儿师父和师娘都不在。就师兄弟几个在院儿里。
“怎么了翘翘？”烧云饼看着妹妹一脸不开心。她今天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她不说话，烧云饼就急了。
“是不是你欺负我妹子了！”东北小爷性子急，以为是段小轩的不是，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跑出来了。
“不是他，饼哥咱回去吧...”
“翘翘你要是受欺负了你就说！有哥在呢！”辫儿哥走之前托付好了，得照顾好翘翘，烧饼跟他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了，打那以后就把程翘搁在自己心里，谁说都不许。
段先生看着好笑，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叫人快点回院儿里歇着，夏天晚上还是有点儿凉。把书包交给了烧饼，段先生开着车回戏园子了。
这一出《锁麟囊》可让程翘念叨了好久，直到她再上台，唱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薛湘灵才作罢。
那天师娘来找她，问她是要去哪儿念初中。她挑来挑去，择了一所离茶馆最近的学校。
上了初中课业重了，她也就不再上台给师父压轴，师父有了他看重的弟子，机会都给了他们。倒是她在京剧三弦儿师父那儿的时间更长了点儿。她几次跟师娘说要退学再回来说相声，师娘不让，她一抹眼泪师娘就心软，连连对她说你还小你不懂。
程翘觉得自己什么是都懂的，师父师娘顾忌她是个女孩儿，怕自己吃不了这碗饭，怕自己在台上受欺负在台下不得安生。可她就爱这一行，打第一次上台的那天起就没想过离开。
程翘下课是在下午四点多，她总是直接跟着栾哥的车直接奔剧场，自己找个旮旯写完作业，然后看着师兄弟们对活儿。有的时候给帮忙给贴个板儿拉拉三弦儿拿个御子，有时候也能上台说一段儿，可是跟谁搭就凭缘分了，有的能搭上有的搭不上，被观众赶下台也有过几回，可这人还就乐此不疲。
这一切郭老师都看在眼里。
王老师心疼她，程翘正是爱睡觉长身体的年纪，每天回院里时都迷迷瞪瞪的，沾枕头就着。她自己睡一个屋，小辫儿走了之后每天就没人叫起床了，要不是得练早功她能睡到正午。
她就这样忙忙碌碌地生活着，等着熬到寒假就好了，寒假就能常驻小剧场不用来回跑了。可到了寒假她又是几个先生那儿来回跑，栾哥都送不过来了。
小姑娘是这样不知不觉的长起来了，愈发精致的小脸儿和逐渐显露的身材都让人喜爱。
越是这样程翘越难受，越来越多的人在她上台是打唿哨，说些令人难堪的话，他们的笑声也让她觉得恶心。
平心而论，程云璧说相声说得不赖，如果不是个闺女，郭老师肯定把她当德云社看家的角儿。她的戏迷不少，爱听她相声的观众也有一票，小姑娘上了台就不再娇气，是一个气场十足的演员。她让人笑人准笑，抖包袱能抖响，柳活儿也好，基本功也没落下。
小姑娘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凭什么丫头就不能说相声？凭什么不能对我和对那些师兄弟一样？
那大概是又一场演出之后，已经半夜了，程翘又给人用污言秽语调戏了一番，她只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给我剪短。”气鼓鼓的人把门一推，大步迈了进来。
“...姑娘打烊了。”青年人愣了一下，对她说。
“这才刚十二点你就收工了？就两剪子的事儿，快给我剪短。”气头上的人不管什么打不打烊，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长头发碍眼，不剪不行。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啊，再说了...
“我这是纹身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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