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真通过飞船外部的监控,看到了好几个朝着地面栽下的虫子。
真正离得近了才能更加亲身感受得到这种生物的丑陋与可怖。它们非常巨大,头尾距离一般都有两到三米宽,有几个更大个的几乎达到了近十米。形态各异,大多数虫子头部的口器上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深黑色黏液,从口器的上方突出一根狰狞的利齿来的,想来是与攻击玫瑰号发动机的那几个‘寻宝宠物’属于同一物种。
它们头部朝下,像是在用利齿划开空气。有一种虫子还长着几对附翅,但是由于下落的速度太快,身体与空气摩擦带来火焰后,第一个烧掉的就是它们身上的翅膀。
虫子们因此发出痛苦的嘶鸣,可速度不减反增,有弱一点儿的,甚至当场就被火焰烧成了灰烬——只有那根坚硬的利齿留存下来,继续往地面掉落。
安杰维找了一个城市降落。
这个星球的发达程度不高,它没有空中航道,交通工具大部分还是带着塑胶轮子,依靠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前行,少部分的磁浮车辆,以及一些拥挤的公共客机。
因为这个星球的网络早已陷入瘫痪,邹四小姐利用智脑入侵了从飞船停泊附近搜罗来的电脑硬盘,哦,不能说是入侵,因为在智脑看来这种古早的玩意更本毫无技术可言。
早在外太空时智脑就在做语言破译,解读完几百个硬盘后。最后智脑给出的结论是:文明程度初步评估相当于帝国两千多年以前的十六世纪。
结果真是不容乐观。
这三个小时里她们已经把周围的环境都摸了一遍,由于没有见到任何的智慧生物,又存在着未知的危险,她们都是开着机甲离开观测的。几人两两一组,分了四个方向,走得不快,一路上到处放置监控设备,花了三小时才扩散到邻省。
一直到第二天,他们附近,甚至遍布了好几个省的监控画面里,都没有出现哪怕一个活人。
人类的骸骨倒是见到了许多,大多泛着虫类爬行的污迹与青黑——不是尸虫,看状况就知道是先中了毒,然后被骸骨旁边那一窝窝不大的虫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了。
云真真看得直恶心,降落以来甚至还没有吃过一口饭,从食物的消耗量来看,不止是她一个人觉得生理不适。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寻找帮助?
“看这星球的状况,自己都破败成啥样了,估计政府之类的机构也早已瘫痪,没准这个星球连人类都灭绝了……”
“好可惜啊,这可是宇宙中为数不多的人类文明。还跟帝国古时候那么相似……”
“看来造成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些虫子了。”
“它们是从哪里来的,看这外壳大部分都抗不过大气摩擦,速度也不快,应该没法在太空中存活太久的吧。”
“谁知道呢?也许是原生生物?”
“不,不会是原生生物。它们应该是突然出现的,你看附近的建筑,更本就没有考虑到针对这种生物的防护……”
最后安杰维提议大家还是像上次那样,两两一组,不过这次的任务不是布置监控寻找人迹,而是重点搜集虫子入侵后的一切消息。
从搜集的硬盘在某一个时间集体停止记录来看,灾难来临时可能就已经停止电力供应了,建议大家寻找纸制品上记录的信息。
这回云真真仍旧与邹容一组。
她们在一家便利店的收银台上发现了一个本子。
“容容你看!这是什么?”
“看着像是日记。”
“我们看看吧?”虽然私自翻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不过这个世界的网络早就断了,还停电,破译的各色硬盘都没有虫子入侵之后的消息,能了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也许就只有通过纸制品了。
这本日记的封面上是个花花绿绿的可爱的小动物,最古拙的那种六位数密码锁,云真真轻而易举地打开后,看见了扉页上沾染着的不知是脓液还是血迹的东西,刺目非常。
她翻开了第一篇,上面只是一些小女孩的生活琐事。
于是她比对着墙壁上挂历的日期,直接翻到后面去。
【2257年3月4日,晴。
今天是儿童节,我十三岁,已经不是儿童了,但我又不能过青年节,老师说我还小。
真愁人。
爸爸还是没有回来,妈妈也已经生病了,她昨天开始就没有理我,今天也不理,就一个人呆在卧室里生闷气,邻居都快走光了,隔壁的小明哥哥昨天也走了,他们都要去西北的基地,我让小明哥哥帮我给爸爸带信,但他好像不想答应,我给了他一大袋还没过期太久的面包,他才勉强收下。
妈妈你为什么不理我呢?你前天还说要跟大家一起走,现在为什么躲着不起来?
我跟你说,再不理我我就不爱你了,我也不理你!最讨厌说话不算话的妈妈了!!!】
【2257年3月10日,晴。
小明哥哥回来找我了。不过被我机智地躲开了,哈哈哈不要把大人随便说说的指腹为婚的玩笑放在心上啦,说实话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我们班的班长,他长得比小明哥哥好看。】
【2257年3月21日,晴。
今天太阳好大,我好饿啊。】
【2257年4月11日,晴。
附近的虫子被我吃完了。还是搬家吧。
哎,妈妈那么重,怎么不起来自己走呢?真讨厌!】
【2257年5月28日,晴-小雨。
下了一点点雨,回来觉得耳朵里有东西。弄不出来。】
【2257年6月4日,晴。
我要死了。耳朵里的虫子在吃我的脑袋。】
【2257年6月5日,晴。
妈妈我爱你。】
后面就是空白,再也没有任何内容了。
这间便利店里并没有发现日记主人的尸骨,云真真安慰自己她也许已经得救,只是不慎将日记本遗落在了此处。接着到处看了看,却在便利店楼上卧房的床上发现了一个不停鼓动着的裹尸袋。
“这里面应该就是她的妈妈了。”邹四小姐退出来掩上了门,神色沉痛地补充道:“曾经。”
现在那鼓胀得满满一包的裹尸袋里面,应该只剩下一包扭曲纠缠的虫子了。
云真真敛眉,应该是从儿童节的那一天起,她的妈妈就已经不在了。可怜这个女孩,在危险重重的环境里带着妈妈的尸骨,独自一人生活了整整三个月。
她们又探了几处居所,发现不大,也是,从日历及食品保质期之类的信息,结合卫星上反馈回来的时间来看,现在离第一次虫潮爆发,起码也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了。
晚上大家照例通过个人终端进行了一次虚拟平台联络会议。
“日记里提到了西北的基地。也许西北基地还有人类留存?”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过去看看,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也许我们能够帮得上一些忙也说不定。”
“我跟罗米娅今天遭遇了一伙虫子,用机甲试了下,核磁脉冲想要穿透居然还有点困难,要用上光剑。”
“不管怎样,先找到原住民了解一下情况吧,大家明天都赶回来,我们把飞船开到西北去。”
事情就算是这定下来了,大家一致决定前往西北。
今夜的星空很亮。
会议结束后云真真并没有休息,她乘着与邹四小姐独处的时间,邀她外出散步。
因为需要避开维罗妮卡,她们都没有开机甲,相携着去了白天时便‘打扫’干净的,一个城市中心的小花园。
没有太多拐弯抹角的寒暄,云真真很直接了当地提出了保护维罗妮卡的请求。
她是如此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她们很快便会回到那一片她们所熟悉的星海。
只有邹容的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她还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她的忧虑,这会极大地打击到大家的士气,起码……起码要等到他们找到了其他的人类,一定程度地融入到这个星球同为人类的社会中,她的忧虑才不会影响到大家的精神与心态。
但在此时此刻,星光璀璨,星幕低垂。在的广阔夜幕下,在树下,一束花枝缺乏修剪,探到了女孩黑色的发旋,纯白幽冷,暗吐芬芳。邹容看着看着,突然就不忍心说一些带有诱导性的事实来哄骗于她。
她做不到。
无论骗她还是保护维罗妮卡,她都不行。
“维罗妮卡可能是皇室研究所开发的秘密武器。”邹四小姐声音干涩地说:“我家在几年前是有听到一些风声,据说是一个建造在偏远星球的研究所失火,烧毁了全部的资料,还丢了一件东西,陛下为此发了很大的火,还被气得中风了。”
“你是说维罗妮卡她……”
“是,我在见到她的时候就有这个疑问,是谁竟然愿意出十亿星币来购买一台从外表上看来平平无奇的机甲,直到我得知到她的操作系统与普通机甲是如此的不同,维罗妮卡甚至还存在着个人意识……并不是像这些高级智脑一样的东西,我是说,她像个人,一个真正的人。”
“新帝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他如果得到了维罗妮卡的消息……不,恐怕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维罗妮卡了,我不觉得他会平白放弃。”
“对不起,真真。就算我坚持要维罗妮卡,我的家族也不会给予我帮助,他们会更乐意用维罗妮卡跟皇帝讲条件,我的行为会被认为是在无理取闹,当然他们前期也会很乐意见到我的无理取闹,但是到最后,到他们谈妥条件后,维罗妮卡还是会被交出去的。”
“对不起真真,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哦,这样啊。”云真真失望地说。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可以去当维罗妮卡的测试员……不,皇帝陛下怎么会缺一个小小的机甲驾驶员呢?她还是个孩子,又出身星际海盗,恐怕连碰一下维罗妮卡的机会都没有。
仿佛怕她的心情不够低落似的,邹四小姐隔了一会儿,像是在思忖用词,忽然又抛出来一个重磅□□。
“还有一件事我一直忍着没说。我是说,我觉得,我们也许,永远都要被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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