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盛夏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果然是自己的竹马,盛夏心想,她有点不好意思,这家伙怎么能把这么肉麻的话说的这么理所当然呢?让她……让她怪难为情的……
乔荏也低着头,视线漂移的,不敢去看她。
但他是真的这么想的——那么漂亮、几乎是闪闪发光的盛夏,对他来说就是天上的小星星,他仰望着她,向往着她,可却从没有妄想过接近她。
那个目下无尘、冷冰冰的小姑娘,接近她都感觉是奢望。
他余光瞥到对方不安的在地上小幅度划动的脚尖——小姑娘今天穿了双银灰色的绑腿马丁靴,偏冷淡的颜色配在她身上也意外的很可爱。但几乎是这抹银灰刚刚映入眼帘的瞬间,乔荏就仿佛被烫伤了一般逃也似的撤回视角。
他不能去看她了,更不能去关注她,乔荏心想。
盛夏还没来得及害羞多久,就发现刚刚还在一口一个夏夏是小星星这样肉麻的话的乔荏,不知怎么开始退缩了,他甚至刻意不去看她了。
他又要缩回去了!
盛夏恨恨的想,她的竹马就是这点不好,在她面前总是和只乌龟一样,戳一戳他就要受惊的缩进壳里,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出来。
他总是这样,不敢碰她也不敢抱她,好像她是碰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一样。
他明明这么喜欢她,又为什么不敢靠近她呢?
盛夏想不明白。
但现在她不许他这么缩回去了。
盛夏抿住唇,她板着脸,摆出了对付自己竹马时惯有的表情——凶他他是不会怕的,只有摆出这幅冷淡的样子来,她的竹马才会惊慌失措的意识到她真的生气了。
乔荏比她想象的还要来的反应强烈,他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了。
小小少年的心里写满了恐惧。
他都快可以想象到盛夏要对他说什么了。
想象中的小姑娘抬着下巴、高高在上又充满不屑的同他说:“谁准你这么和我说话了,真恶心。”
但他又不愿意这么去想象盛夏。
她在他心里的形象是完美的。
可他又确实畏惧着盛夏也像其他人一样瞧不起自己,这在乔荏心里是不冲突的,因为在他心里,他也觉得自己确实……确实是像那些孩子说的那样。
潜移默化是很可怕的。
而这种糟糕的影响,也是外婆从来没想过的。
老人家至今为止都没有发觉,乔荏的自卑,这孩子在她面前表现的要强又固执,一点也不愿意将自己软弱的一面透露给其他人看。
尤其是照顾自己的外婆。
这不仅仅出于自尊,也出于他的孝顺,乔荏不愿意让外婆担心他,她已经够累了。
盛夏确实和他想象的一样生气,但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一样。
“你是不是讨厌我?”
小姑娘鼓着白白嫩嫩的脸颊,因为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缘故,使得这个表情也看上去可爱极了,她眼睛微微睁大了点,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但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立场说这话——这个世界的竹马才认识她没多久。
她的气势弱了点,但又很快高昂了回去——不管是哪个世界的竹马,都是她的竹马,反正他是绝对不能讨厌她的——在他面前,她无理取闹简直得心应手。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怕错过他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以为自己很凶的质问他,“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关系。
盛夏想,就算他讨厌自己,她也会努力让他不讨厌自己的。
他是那个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永远都不会伤害她,永远保护她的林子琤啊,这一个理由就够了,只要是那个人,盛夏觉得自己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坚持下去。
虽然这么说,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盛夏还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尖——她一点都不难过,小姑娘委屈的在心里这么说。
乔荏睁大了眼睛,他似乎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呆愣楞地看着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盛夏越看他越觉得生气,又生气又委屈——与此同时还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她不可以这样迁怒乔荏的,就算他是她的竹马。
她现在也不能这样无理取闹。
盛夏低垂着长长的眼睫,她长得很可爱。
就算平时冷冰冰的一张脸都可爱,现在低垂着眼睫、努力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再露出伤心的模样的样子,就更是说不出的惹人怜爱了。
和她低低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乔荏着急的解释。
“对不……”
“我没有讨厌你!”
乔荏慌乱的看着她,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盛夏,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小姑娘面前难过的神情消失——盛夏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那样的骄傲、明亮,不该有这样黯淡的模样。
而她变成这样的理由,更不能是因为自己。
盛夏狐疑的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乔荏拼命点头。
他讨厌谁也不可能讨厌盛夏的。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盛夏甚至走近了一点,几乎是在她动作的瞬间,乔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大步,那个躲避的姿态,简直犹如面对洪水猛兽,盛夏气不打一处来。
她生气的走上前:“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我很讨人厌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面前的小姑娘就算是这幅杏眼圆瞪、鼓着半边脸颊,生气的样子也说不出的可爱,怎么可能有人能讨厌她。
乔荏只好接着使劲摇头。
但已经退无可退了。
他已经撞上了墙壁,感觉到脊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墙壁的那一瞬间,乔荏只觉得浑身的冷汗都要冒下来了,无论是怯懦还是不善交流的缘故,他都没法这么近的直面盛夏,哪怕对方是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姑娘。
可她实在是不像是普通的小姑娘。
她眼睛很漂亮,浅褐色的,有点像融化开来的酥糖。面孔也说不出的精致,就算故作冷淡的时候,也依旧是漂亮的无话可说。
被当做代表上台讲话,捧着稿子的时候,简直像是唱诗班里的小天使。
而且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易碎质感。
乔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太像是在阳光下飘浮在空中的肥皂泡沫了,就好像声音稍微大一点,就像是梦境一样碎掉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他应该保护她的,不让她生气,更不让她难过流眼泪。
到底因为什么,乔荏也不知道。
仿佛天经地义一样。
可还没有等到乔荏的回答,盛夏先低下了头。
“对不起……”
她带着一点儿沮丧和愧疚的说道,鼻尖上一点通红通红的,纤长浓黑的眼睫渐渐湿润了起来,但她还在很倔强的硬撑着保持着刚刚的声调,“你特意来安慰我,我不该冲你发火,也不应该这么大声的对你讲话……”
她现在不可以发火的。
盛夏告诉自己,虽然她真的很难过很难过,很恐慌很恐慌,因为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自己变成了陌生的人,林子琤还不在她身边。
但她也不能这样发火,更不能这样的不冷静。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就太对不起为她报仇的竹马了。
她也要为他做什么。
就像是那个声音告诉她的,她要想办法改变这些世界里竹马的命运,要完成任务,然后平平安安的、完好无缺的回到林子琤身边去。
虽然真的很害怕……
虽然真的很难过……
盛夏慢慢的攥住了手指。
但下一刻,她就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完全意料不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乔荏很笨拙的伸出了手臂、尽管还在踌躇,但却勇敢的抱住了她。
“不,不要再难过了。”乔荏小小声的说。
他咬着牙想,就算被盛夏讨厌,也、也没有关系。
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至少能给她一点儿安慰,哪怕她可能会讨厌,但也想这么做。
她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这么难过的。
盛夏僵住了半天。
她使劲的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唇,带着一点含糊的哭腔问他。
“……我可以哭吗?”
声音很小,几乎要听不清。
但紧接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越来越大。
“我可以哭吗?”
我可以哭吗,林子琤?
她被那对丝毫没尽过责任的父母丢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发烧发的昏迷,林子琤救了她之后,在医院的病床上,盛夏这么问他。
林子琤说,好,但我希望你以后不会再哭了。
然后他就真的再也没人让她哭过了。
……
太糟糕了。
对不起。
真的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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