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队替补队员生啦，是个男球！
这样一个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夏府传遍了，遗憾的是，当爹的不在现场。包括陶芊芊在内，夏尚书的十八房姨太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聚在赵尚书夫人床边，一边夸儿子多可爱，一边聊八卦。看这架势就跟除夕守夜一样，这个刚出生的替补队员莫名其妙当场就“被”认了干娘，还一口气十九个，当然，即使是认干娘，陶芊芊依旧是排在老大的位置。
其实刚生完孩子，尚书夫人是很疲累的，她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过来凑热闹。然而接下来她所接收到的讯息，解答了这一疑惑。
“其实姐妹们一来是贺喜，二来……还是怕你想不开。”陶芊芊拉着尚书夫人的手柔声细语道。
此话一出，尚书夫人眼眶登时眼红：“我家那口子挂了？我不活啦！！”
撕心裂肺一喊，尚书夫人举头就朝床栏撞去，还好一位姨太眼明手快，伸出手掌抵挡。尚书夫人的脑门硬生生撞在她手掌上，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她能女工，能化妆的右手啊！
“哎哎哎！没挂没挂，上好上好！”其他一众女子赶紧拉住激动的尚书夫人，“姐姐刚生产完，别激动！”
陶芊芊见局势稳定下来，面对尚书夫人殷切的目光，感觉亚历山大，她咳嗽几声：“妹妹，你是想听坏消息还是好消息？”
“自然是好消息。”尚书夫人擦擦眼泪，抱紧了怀里的替补队员，赵家的希望之光。
陶芊芊：“据说赵尚书明日就放出来了，这次的事情基本过去了。”
尚书夫人喜上心头，望着怀里的孩子：“儿啊，你生下来还是有爹的！”
高兴之余，尚书夫人觉得自己已经心态回复差不多了：“姐姐，那坏消息呢？”
陶芊芊尝试组织语言，说得委婉一点：“如果消息没错，赵尚书这次虽逃过一劫，但还是被贬滂州，赴任刺史。”
一说完，陶芊芊就在心里自我批评，这不还是一点都不委婉么？与此同时，前一刻还笑容灿烂的尚书夫人表情先是僵硬然后是龟裂。寂静的屋内，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掉的声音。
滂州不算大，远在千里之外。拢共也就一座小城，几个小县。唯一的那座城就是一直到今年还在闹饥荒的香村。现在留在滂州的全都是帮没饭吃的穷光蛋，这次被贬，很明显是一夜回到解放前。
“儿啊，你这个爹还不如死了啊，为娘不活了！！！！！！”
又一次撞头，这回近旁的姨娘学聪明了，眼明手快拉过旁人的手掌去挡。“啊！！！痛死了，你这个贱人！”又一只素白光洁的玉手牺牲，掌心赤红。
“哎哎哎，妹妹镇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陶芊芊劝道。
尚书夫人张嘴大哭：“千金家财一夜散尽，我们哪里来的青山啊啊啊啊！！！”
柳京府牢内
“我怎么感觉，刚刚似乎听见了夫人的哭声。”老赵望着石墙上的小窗，此时夜幕降临，月光打在蓬头垢面的赵尚书身上，隐隐有种忧郁意味。
“拉倒吧你，想媳妇想疯了。”老夏此时隔着木栏，脱了靴子正在抠脚趾甲。
老赵摸着自己肉嘟嘟的大胸，想要感受自己的心跳：“你说，会不会是你弟妹正在生产？”
“这倒有可能。”老夏头也不抬，把脸凑近了闻自己的脚，一股恶臭袭来，立即恶心地把脸转向。
“夏兄啊，今日那诏书，我真没听错？”老赵重新靠在墙上思索人生。
“哎，王爷能帮你到这步已经不错了，命在就行，滂州也不错，你到了那边，要不给我寄点特产？也算犒劳犒劳我这患难与共的兄弟不是？”夏榆林开始扯脚底板翻起的白皮，一定是脚气的原因。
赵尚书翻白眼：“寄什么特产，寄你一斤树皮可好？”
夏榆林停下手上动作，望天想了想：“你别说，那儿饿了两年多，怕是树皮都不剩。”
说完，夏榆林又扭过头看看自己的挚友：“你这么白白胖胖的，等到了那边可要小心点。”
赵尚书闻言立马紧紧抓住自己的囚衣：“干嘛，吃人犯法！”
老夏嗤笑：“天高皇帝远，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都不懂？你到了那边晚上就别出门了。”
“哎……”赵尚书重重叹气，“日子不好过。”
夏榆林于心不忍，还是安慰几句：“哎哎，也不至于，你就当减肥。”
“吃是一回事，我怎么偏偏就做滂州刺史呢？罗县令那个刺头，我管他还不如他管我。”赵尚书直摇脑袋。
“人罗县令才真是大昭凤毛麟角的清官，你要不就跟着学学怎么做个青天大老爷，回炉重造吧。”夏榆林说道。
“……”原本唉声叹气的赵尚书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疑惑起来，“哎哎哎，不对。这次如果没有罗县令配合，怕是不行吧？”
夏榆林摸摸下巴：“应该是。”
“那罗县令，不就是跟王爷混了？”赵尚书吃惊。
夏榆林继续摸下巴：“应该是。”
“那我他妈的被发配到滂州，难不成是王爷算好的？！”赵尚书突然悲从中来。
这么一说，夏榆林也回过味了，情不自禁开始鼓掌：“老谋深算，我朝真是要完。”
“我恨呐！！！！！！”赵尚书抓起地上的稻草就开始撕咬。
就在夏榆林准备在安慰几句时，空旷的过道尽头传来开门声。两位中年男子立马噤声，警惕地盯着牢门——深夜造访，肯定有剧情！
脚步声不急不徐，逐渐靠近。声音越近，老赵老夏就越恐惧，担忧怕是白辜潭深夜过来杀人，两位心灵挚友亲不自禁穿过木栏，左手握右手紧握给予对方力量，心中念佛求保佑。最后，等来人终于出现，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小子。”夏榆林拍拍胸口，“你来干什么？”你之前在外面跟夏香香鬼混的事情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父爱如山，夏榆林在心里补了一句。
“我有事问你。”
温书的侧边燃着油灯，昏黄的火光微颤，映在他略显青灰的面庞上。温书还是那个温书，就是可能最近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说这句话的时候，温书直勾勾看着赵尚书。
如今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牢内，一个牢外，情形让人苦笑。赵尚书轻微叹了一口气，脸上不见什么愤恨的神色，也懒得站起来：
“问吧。”
“我本以为，黄侍郎是彻底的替罪羊，是伪证。”温书声音还是很生硬，回想起今早白辜潭说的话，他依然还是不敢相信。
原来，自那一日齐林鉴全盘招供自己是如何行贿，见了何人，怎么做的之后，白辜潭掌握了细节情况，是真想随便找个替罪羊做伪证的，但是走运的是，没想到这位黄侍郎确实有过几次中饱私囊的行为，有几回别人行贿给赵尚书的钱财，一过他手，直接下肚，连影子都没有。也正因如此，一切才做得更加顺利。而这其中一笔，就包括齐林鉴的那一次行贿
“既然当初黄侍郎就没有将齐林鉴的三百两给你，你为何还要保他入仕？！”温书拳头紧握，质问道。
“什么？！你就没收到钱？那你为什么不说？！”一直在看戏的夏榆林怒了，要是早说，岂不是省了一大堆功夫。
“我没收这笔，其他收的又不是不存在，他们要弄我，还差真假？再说了，当时的情况，我说我没收，别人信么？黄侍郎有点小心思，我替他挡一下，他帮我办事，不都这样。”赵尚书理直气壮，说完了又看着牢门外的温书，慢慢说道，“不过，即使齐林鉴不出钱，礼部也不会让你过。”
温书眼睛微睁：“为什么？！”
“因为我支会过，凡是你温书的卷子，一律不过。”赵尚书口气有些轻描淡写。
“为什么？！！！”温书更加激动了，“你早就知道我？”
“不知道，只看过你的卷子，”赵尚书轻声笑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然带着一丝暖意，“如今看来，确实是个人才。”
伫立在牢门外的温书有些愣神，从未见过赵狗官有这种神情，简直、简直就像是一位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一样，不对，他在想什么？一定是油灯的滤镜功能，死胖子还是死胖子！
赵尚书：“你第一次参考，我机缘巧合看了你的卷子，答得好，有才学有志向，尤其是你的文章，结构稳当，立意新而不异，切实际，老实说，我有很多年没看到这样好的苗子了，若说缺点，就是少些火候，有时行文有失偏颇；
你第二次参考，我又特意去礼部逛了一圈，果真又有你。那一年你切题更深，以史为鉴，看法独道，较第一次而言可见心性更稳，格局更大。但败在自满于才华，缺份精炼。此后每次科考，你的卷子我都看过。我虽受贿，但位子那么多，不至于连个机会都没法给你。”
“那为何……”温书目光发直，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低声问道。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赵尚书叹气：
“你太好了，不能做官。”
“什么……”温书呼吸一窒。
“我到底还是四书五经读出来的，手上不干净，吃饱喝足了，总还想爱惜下人才。齐林鉴那种货色，一批一批爬上来又掉下去，不可惜。你这种，还是教书好。”
“胡说！科考之目的不就在于集人才于朝廷，为国效力！如若能任用能人，我大昭如何会是今日之地步？”
“所以说，你还是教书好。”赵尚书笑了，“官场上，没几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如今大昭，已经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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