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被朗永言哐当一声丢在地上的是把征战用的大刀，单看鞘壳就知是有些年岁的杀人好器。数十年前这位镇山王爷正是腰跨这把利刃，胳膊膀子抡圆了杀得北方蛮夷土狗裤子都来不及提，哭着喊着要回家。然而这些年来形势所迫，再利的刃也只能收于刀鞘韬光养晦。象征王府脸面实力的大刀，也只能闲置家中。
“知道。”朗嘉石埋着脑袋，刚刚亲爹是下了狠手，太阳穴至今隐隐作痛，“父亲是让孩儿时刻记得镇山王府多年来受到的钳制与猜忌，卧薪尝胆。”
“谁跟你说那些有的没的，”朗永言不耐烦挥挥手，“我让你再脑子不清醒就自己给自己抹脖子别来烦我！”说罢，朗永言大步冲过来又要戳朗嘉石的脑袋，后者心有余悸往后躲，这一行为更是激怒了镇山王：“你还躲？！”
“痛、痛……再戳我就真傻了。”私底下朗嘉石再怎么玉树凌风仪表堂堂，一面对自己的老子还是只有窝囊的份。
其实他挺羡慕自己那些手指头也数不过来的表哥们，这些年谁没个年少气盛的时候，但别人都是翻身做主气得自己老爹吹胡子瞪眼自己逍遥快活，他可好，一犯事就要被打。那些蛮子被打了可以哭着跑回家数十年不犯大昭，但是他可不行，在镇山王府还没开始装疯卖傻之前，朗永言一旦动手打儿子，整个柳京都要抖三抖。别人都夸他朗嘉石教养好从不逾矩，殊不知这都是求生的本能逼的。
“合计着你还觉得你现在不傻是吧？我这辈子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让你跟那个夏香香结亲。”朗永言越想越气不过，手负身后来回跺脚，平日夏榆林等人在朗永言身上所见的高深莫测老大哥形象是一点踪影也看不见。也怪不得朗永言今晚如此跳脚，因为自己这儿子从小被揍得特别听话靠谱，交代出去的事情从来不会出岔子，今天这一出可是个很糟糕的征兆，一定要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赔本，怎么想怎么赔本，这江山老子辛辛苦苦抢过来，最后倒还便宜那个夏香香享福的了！朗永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夏香香那种毒妇，你留着没用，是个祸害。行事毫无章法可言，我们现在干的事情可是如履薄冰，带着这个变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深吸几口气，朗永言稳了稳心神，开始跟儿子讲道理。有一句话他没说，却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这夏香香已经让朗嘉石上心了，多个弱点，早晚出事。
虽然觉得“毒妇”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不过朗嘉石也不想去纠缠细节，他斟酌一下措辞，试探性地开口到：“其实……或许香香没有您和娘想的那么笨。”
“哼。”朗永言鼻孔出气，“不笨又怎样，她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主，你对她上心有什么用？一旦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她怕是哭着喊着要你休了她。”
“……”朗嘉石沉默了，他心里也没数，镇山王这潭水从来就很浑，除非有利可图，他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夏香香同王府同生共死，倒不如说，若为了她的性命着想，安静做几年太平夫妻再找个理由和离可能才是最好的办法。
看着自己儿子思索的表情，明白他的智商终于充值了几文钱，朗永言冷眼望着儿子的太阳穴，忍了忍决定还是不要再戳。反正已经吩咐弘松去做了，局已摆好，就看夏香香自己的选择，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上镇山王府的船，要么死。
卧房内，殊不知自己命途多舛的夏香香此刻正八爪鱼一样抱着曹雅芝睡得憨熟。人形抱枕曹雅芝面无表情，盯着床顶发呆，觉得几个时辰前朗永言提出要将这两人分开安排时，拍桌子觉得主意好的自己简直脑子有病。
“噗。”
曹雅芝眼珠子动了动看着枕边流哈喇子的儿媳，想伸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不去闻那股臭屁，但八爪鱼就是八爪鱼，硬是让她动弹不得。一想到每晚儿子都是这样睡在这样一张床上，作为母亲的曹雅芝很是心疼，眼角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翌日
夏香香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然无人，她不记得曹雅芝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记得自己睡前一直老老实实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躺着一动也不动，就跟进棺材一样，她歪歪嘴，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露馅儿。
“夫人，你醒了呀？”绿枝早就摸准了主人的生物钟，每次端洗脸水进来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唔…嗯…”夏香香又看了几眼凌乱的床铺，随后起身梳洗。
“你看着心情很好啊，怎么都不问我昨晚的情况？”夏香香盯着绿枝。
“王妃今日很早就起了，行事安排与往日无异，应该是没发现什么。”发现了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跟弘松勾兑好了下半辈子的幸福，绿枝一边给夏香香梳头，一边在心里补了一句。
“哦哦哦，哦哦哦，啦啦啦”一夜未归的朗嘉石也甩着拨浪鼓摇头晃脑得跑进来了，跑来跟夏香香胡闹几句就跑到主仆二人身后玩儿自己的去了。自从夏香香嫁进来，几乎每个早晨都是这样，绿枝给夏香香梳妆，夏香香抠自己的指甲，朗嘉石就在背后玩儿自己的。
嗯，昨晚虽然除了点乱子，不过依然是平和的一天。心里正轻快的绿枝一边打理手上的长发，一边透过眼前的铜镜瞟了一眼身后小孩模样的朗嘉石，想起昨夜弘松那些“世子不傻”的唬人话，忍俊不禁。
然而也就是这当口，绿枝盯着铜镜的眼睛慢慢睁大，最后甚至演变为惊恐——她分明看见朗嘉石在身后有条不紊地给自己倒茶喝，喝了茶，他还皱着眉给自己揉太阳穴，那神态与动作跟常人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他只是嘴里一直敷衍地唠叨着胡言乱语的声调，三心二意得随便挥舞拨浪鼓制造声音而已！
“诶，绿枝，怎么了？”抠自己指甲抠得不亦乐乎得夏香香察觉到绿枝动作的停顿，疑惑得开口询问。
也就是这声清脆的问话，绿枝透过铜镜看见朗嘉石正狐疑地盯着自己，霎时浑身寒毛倒竖，她立即低头专心给夏香香梳头，再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然而铜镜里最后的画面死死得留在绿枝得脑海里，就跟青天白日的鬼故事一般骇人。
身后依然是世子摇手鼓乱哼唧的声音，可一切听着都不是之前的味儿了，她总觉得背后的世子好像还在盯着自己，难道，难道，难道弘松说的是真的？怀疑一旦生根，剩下的就是发芽了。
绿枝心里的晴天霹雳，朗嘉石自然是听不见，他哪想得到弘松背地里跟绿枝说过些什么。他已经在祠堂跪了一晚上，疲累不堪，在他眼里，绿枝跟夏香香两个都是瞎的，平日里表面功夫做到位就足够哄她们了，背在身后的时候一般都是他休息的机会。听见夏香香的询问，倒是提醒了朗嘉石，他转过头盯着绿枝的后背，脑子里又想起温书房里的那副人像画，颦眉思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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