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堀川

    这世界上，很多的不满足是源于比较。但被比较却是常事，在现世最多的比较大概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而刀剑付丧神们所能比较的，除了自身，大概还有他们那些或身份显赫或声名远播的原主人。

    大和守安定在说起冲田总司的时候一脸的憧憬与向往，陆奥守吉行说起坂本龙马的时候则是满满的怀念与自豪，和泉守兼定说起土方岁三的时候则是从爱抖露变成迷弟。

    一众刀剑的主人之间并非没有敌对的存在，甚至有的刀剑上一任主人和下一任主人之间就是死敌，而他们本身就是战利品，说到情绪激动之处，难免有争吵。

    不过，因为有鹤丸不时地打个岔，把问题挑开。即使情绪激动，也就那么一会儿，马上翻篇了。毕竟，他们现在是同伴了。如果真的以原主人的情况来划下界限，日日相争，指不定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自己人捅刀。

    然而，说着说着，就有人说到了他们如今的主人，审神者。

    短刀们除了主人最疼爱“萤丸”这一点外，都觉得主人很好。

    药研的评价是很努力的主人。平野的评价是很体贴的主人。厚评价主人为虽有欠缺，但总体上做得很不错。

    也正是从厚藤四郎这里，话题滑向了奇怪的方向。

    人无完人，“欠缺”是必然的。对于从来都是贴身携带的短刀而言，他们的原主人不论好坏，哪怕阴险狡诈的一面都见得比那些打刀太刀要多得多。在他们看来，有欠缺那就证明还是个人类，且并非不可忍受的事。因此，哪怕是觉得自己被主人冷落的包丁藤四郎，最多评一句主人好偏心。

    话题谈到了审神者，烛台切光忠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妥，才想要阻止，就被鹤丸一把按住了，不得不闭嘴。他看出来了，鹤丸是故意的。目光划过在场的刀剑们，他看到角落分别坐着的三日月宗近和莺丸。那两名老人家并未参与话题，就只是神色平静地坐着喝茶，不由松了口气。如果只有鹤丸，他必然是要制止的。他可不能让鹤丸一人对抗情绪激动的众多刀剑付丧神，就算他各项属性值还不错，被围攻可撑不住。

    说到审神者，少不得对比了前主人。不知道由谁开了头“虽然比不上家康公……”。

    接下来的情况就变得有些乱。这已经不是岔开话题就能按下的情况了。

    烛台切是很敬重前主人伊达政宗的，从他的装束也看得出来。因为他遮挡住的那只眼，其实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让他把审神者与前主人比较……他皱眉看向坐在他旁边，一脸兴味盎然的鹤丸。

    “鹤先生，这样不妥吧。”烛台切压低了声音。

    鹤丸挑挑眉：“哪里不妥？”

    哪里都不妥啊。烛台切如是想。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的刀剑占据了半壁江山。这样谈起来是要怎样？

    前面新撰组和坂本龙马的都没怎么样呢。鹤丸扬了扬下巴。

    烛台切心累地转开眼。那是因为他们里面有加州清光和陆奥守吉行。即便是敌对关系，但能被时之政府作为初始刀供审神者选择，自然有其优势所在。他、药研藤四郎、压切长谷部，他们虽然私下被众多审神者喜爱，还被戏称为废婶制造机，但却没有被选为初始刀，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众人的谈话动静已经变大了。

    “为什么要把主人和织田信长那样的家伙相比？”

    “刚才还提了德川家康呢！”

    “那不是还有丰臣秀吉……”

    “……”

    烛台切看着那几个刀剑付丧神面红耳赤地争吵，伸出手扯了一下鹤丸的袖子：“鹤先生。”

    鹤丸微笑着摆摆手，蓦地高声说道：“人类有各种各样的嘛。不说以前的主人，就算审神者和审神者之间也不一样。大家有什么话，说出来嘛。”

    对峙的几人看了过来，鹤丸一脸平静地回视：“嘛~我就不相信你们出门没遇上其他的审神者。也没和其他本丸的刀剑付丧神交流过。”

    “啊，这个啊……”一直不吭声的莺丸像是突然意识到大家谈论的话题一样，慢悠悠地插话道，“我觉得主人很好啊。上次我就说了爱喝茶，主人特意带我去买了呢。”

    这是多久的话题了？已经慢了不止一拍了好吗？不少人腹诽着看向动作慢悠悠的莺丸。不过，就好像石切丸一向慢动作，可要说扫荡战场，一刀好几个时间溯行军不成问题。此刻，碍于莺丸的实力，倒也没谁去反驳他。

    “什么嘛？原来主人让我去万屋买茶叶都是为了你嘛？”唯一的声音来自于粟田口的小短刀。包丁藤四郎分外委屈，主人特意把他打发出去跑腿买东西，每次东西都不一样，但其中少不了茶叶，他对此印象深刻。

    “包丁。”一期一振拉住了抱怨的弟弟，又朝莺丸欠了欠身，表示歉意。

    乱藤四郎歪头看着窝在一期一振怀里的弟弟，不是很高兴地说道：“你哪次去万屋都没少买糖果啊。”很爱出门逛街的乱藤四郎表示这么好的差事怎么都没轮到他，偏偏给了只知道买点心糖果的包丁。

    “给莺丸大人带个茶叶也没什么。”平野认为要尊重年长者。

    “不对！”博多跳了出来，“一期哥给你的零花钱，才买不起限量版的糖果呢。我上次可是看到了，那一整个系列，包装精美，可贵了！”博多说他看到了超豪华限量版糖果，包丁还藏起来自己吃。他只感受到了心在滴血。

    “那是主人给我零花钱！”包丁抱住了自己的小包，“主人说可以买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粟田口的零花钱大战了。

    一期一振只有一双手，拉住一个弟弟，拉不住好几个。

    其他刀剑付丧神一脸莫名地看着话题突然歪走。本来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没了火气。

    外表青年状态的打刀、太刀们对一副孩童外表的短刀们的争斗并无兴趣。要说的话，倒是长谷部总算注意了到博多藤四郎不断指出的每样物品的价格。

    一直觉得自己还挺受主人疼爱的加州清光小声朝安定嘀咕道：“原来主人给短刀们买了那么多东西啊。我就只有指甲油呢。真不公平。”

    “诶，清光你的指甲油不是摆满了两个指甲油展示架了吗？”安定歪头道，“上次你说不够摆了，打算最近再买个新的架子。这么多了还不够吗？”

    一旁的长谷部听得额头直冒井字：“所以你们这些家伙到底花了主人多少钱？”

    没人理他。大家还在嗡嗡讨论着收到过什么礼物。

    鹤丸转头朝烛台切眨了眨眼，笑着抬手捅了烛台切：“你也有吧。”

    被鹤丸戳了一下的烛台切瞬间跳了起来。比起长谷部来，他的动静有点大。

    大家的视线瞬间都聚集到他的身上。

    被众人的视线一看，烛台切不得不说了一句：“安静！”

    “啊，好凶。”清光小声嘀咕着。

    歌仙不擅长算计，长谷部总爱大惊小怪，药研和一期一振会下跪请罪，因此，审神者把财务相关的事情交给了烛台切负责。要说谁对本丸的财政状况最为了解，怕也只有他了。

    他看了看正抬头一脸无辜地笑望着他的鹤丸，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咳，你们都安静点。这样是想要把主人引过来吗？”

    “主人对你们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烛台切光忠觉得每个人说起自己收到过什么的时候似乎都会他人羡慕，“不过，我得说，你们不觉得钱花的太多了点吗？本丸的资源可是不多的。”

    “不是啊，光忠。前面说的是前主人的事情。”鹤丸一摊手，表示大家跑题了。

    “这有什么可比性吗？”烛台切虽然敬重伊达政宗，但不代表他讨厌现在的主人，“那时候我们只是刀剑，什么也做不了。现在有了人类的身体，有了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又不能去救以前的主人。”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

    室内一片安静。

    “哈哈哈，救以前的主人那是改变历史。那可不行。”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韵律的语调。

    “三日月说得对。我们是被主人召唤出来对抗时间溯行军的。过去我们没有人身无法保护他们，难道现在我们有了人身，还不能协助新的主人，完成好自身的使命吗？”

    “就算是家康公，也没有单打独斗啊。大人们身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家臣、武将、谋士，这样的存在辅佐他们。我们不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吗？”厚藤四郎对打刀、太刀们的争吵觉得十分不解。听了这么多，此刻觉得烛台切光忠说得挺合他心意，便开口接了下去。

    平野藤四郎也跟着自家兄弟的话，说道：“主人没有办法经常跟着我们上战场，所以我们才要更努力。为了保护主人。”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表扬了短刀们。

    “嗯，很好，干得不错。”一期一振奖励地摸了摸厚和平野。

    被兄弟抢先了。藤四郎家兄弟们暗暗握紧了拳头，绝不认输。

    太刀打刀们望着纷纷表示自己要好好辅佐主人的藤四郎家的短刀们，神情复杂。

    原本觉得挺复杂的事，被短刀们这么一说，感觉……是他们想太多？事情并不复杂？

    江雪左文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望向沉默不语的小夜，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宗三，转动着手中的念珠，视线划过全场，落在老神在在地喝茶的平安时期老刀身上。半晌，收回了视线。确实，有些事情掩盖着不如说透了强。这样说开来，宗三大约又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去想这个问题，调整自身了，但也比他怎么问，都不说出来强。

    ******

    “主人，您都不担心吗？”山姥切国广看着还在埋头做事的审神者，担忧地问道，“大家的讨论有些……激动了。”

    审神者并不知道楼下闹哄哄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因此当声音逐渐变大的时候，她就派山姥切下楼去看看。免得真的打起来，无人制止。

    山姥切是今天的近侍，并没有和大家一起。他不知道事情的起因，在外探查时，听到了大家说起原先的持有者，并把那些主人与审神者相比较的时候，他开始慌乱起来，便急着跑了回来。但是到了要和审神者报告情况时，他又犹豫了。

    对于山姥切国广而言，被比较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从自身角度看，不知道要不要把情况告诉审神者。万一主人也觉得痛苦了呢？

    “唔，你说三日月殿他们也在的话，那就没有问题呢。”审神者十分放心地说道。

    山姥切不安地抓紧了被单：“您……不想知道大家都说了什么……变得这么激动吗？”

    审神者停顿了下，低笑一声，开玩笑地说道：“嘛，你们都是男性。我不太想知道你们讨论了什么奇怪的话题。”

    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山姥切国广脸涨得通红：“根本不是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他们是在把您和前主人比较啊！”

    抬头看了眼激动得面红耳赤的金发打刀，审神者无奈地放下笔：“我只是开玩笑。”

    “……”山姥切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瞬间抬手捂住了脸，无力地跪坐下来。

    “嘛，我知道对于你而言，被比较是很痛苦的事情。”审神者看着几乎要用被单把他自己整个都包起来的刀剑付丧神，轻声道，“可是呢。人类社会中，被比较是很常见的事情。就像小时候，小孩子会被家中的长辈拿去和其他人家的孩子比较。是不是够优秀，是不是不出色……从长相可爱到脑子灵活，成绩优秀，待人接物等等，各方面都会被拿来对比。”

    山姥切松开被单，露出碧绿的双目，他有些呆愣地看向一脸平静地说话的审神者。各方面都会被比较吗？

    “您不介意吗？”

    “天赋有限啊。有的人说，是因为不够努力，才没有天赋。可是，只有真正努力过的人才知道，天赋差距是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但还是会被说，那是你还不够努力，所以比不上那个谁谁谁。”审神者托着下巴，微笑道。

    “……这样说，你好像不是很能理解。我这么举例吧。你是打刀，一期一振是太刀，萤丸是大太刀，你们等级相同的时候，萤丸的攻击力最高也最广。你和一期无论等级多高，都不能像萤丸那样一刀砍死好几个敌人。换成人类，大概就是天赋的差距。”

    “那是刀种不同。”山姥切红着眼小声道。

    “嗯，所以对应到人类，也是有这样的不同。”只不过人类之间的比较更加复杂。看着陷入沉思的山姥切国广，审神者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有些人不费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有些人用尽全力也做不到。”

    作为平凡人类，她也是有嫉妒、不甘心等等情绪。可是，因为经常被比较，她已经习惯了。她并不是他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成长过程中，自然也听了诸多别人家孩子的传说。

    不过，如果非说哪里比较惨的话，大概是她家的哥哥姐姐也是他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对象近在眼前。没有谁，像她这样能更近距离、更清楚地看清资质平庸的凡人与天才之间的区别。但即便如此，哥哥姐姐也还是人类，也有做不到的事。比如，哥哥因为是个天才，对普通人的感情无法感同身受，经常说出一些让人觉得违反社交的话，戳得他人心头滴血。父母亲友经常惋惜地说，如果他有同理心就好了。

    至于刀剑付丧神的原主人们。那样优秀的人类即使到22xx年，他们融入社会的话，也能过得有声有色。没志气一点地想，人类社会发展至22XX年，依旧在不断地想方设法提高优秀基因去除不完美。她是普通人，不完美的地方自然更多，大概与他们相比，自己依旧是比不过的吧？

    “我啊。无法做到让每一个人都满意，做到让大部分人满意，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呢。”

    如果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回应你们的期待，那就是我离职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