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翕离开了成府,又回了自己的府邸一趟, 出来后便直奔王宫。
成渝一直跟在范翕身边。
他观察着公子, 觉得公子与以前已经很不一样了
以前公子维持着一个人畜无害的气质, 谁见他都觉得他温润如玉。而今公子骨子里的疏离和冷冽,已经懒得花费心思去掩藏。公子暗沉沉的, 这样子已经好一段时间了。
成渝有点担心范翕的状况, 原本想辞行, 现在却决定再看一看。
范翕回府后换了一身玄袍, 黑缎红领,金玉腰带。这身装扮与范翕平时惯用的浊世佳公子的清逸风完全不同。
旁的男子穿黑衣穿出一身器宇轩昂的气势, 范翕却眉目秀美, 没有那般气势, 但他身上,被黑衣衬出了冷冽肃杀气。
扑面而来的孤寂, 与汹涌肆虐的杀气。再加上他苍白的脸色, 瘦削的身形。
范翕一身清霜, 骑马行在御道上, 装束与气质相反又相投的矛盾感混在一起, 让他在众人的眼中,看着既危险,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范翕进入王宫大殿时,偷偷看他的宫女, 比往日还要多了很多。
就连卫天子见到范翕, 都愣了一派。
而范翕入殿, 周身那寒气就陡得一收。他能屈能伸,在卫天子发愣时,已经面色惨白地急向前跌了两步,似被脚下绊了一下,他摔在了地上。而范翕干脆就这个姿势伏跪在地,声音微颤“求陛下做主”
卫天子怔愣后,神色一凛“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时候范翕面见他,还需要行跪拜大礼范翕行跪拜大礼,说明事情不简单。
卫天子站了起来。
范翕语气急促,似忍着极大的羞辱和怒意一般“陛下做主,臣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臣实在消受不起那于幸兰,臣欲与她退亲。陛下要臣监视齐国一事臣也做不了了。臣一时一刻,都无法与于幸兰相处了。请陛下恩准我与她退亲”
卫天子大惊。
范翕抬了目。
他此人实在做戏做得好。抬起脸时,因一身黑衣凛冽,反衬出了他脸色的憔悴煞白。长眸微肿,睫毛颤抖,隐含泪意。而一道极长的划痕仍渗着血迹,划破了他整整半张脸颊。还因这道血痕,范翕俊美的面颊,此时微肿。
范翕看着疲惫瘦削,肩背微微发抖,状况看着实在不太好。
盖因一身玄袍,衬得他此时比往日看着还要清薄虚弱。
卫天子惊愕“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不是说你的病已经好些了么你怎么看着还是这样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谁人敢伤你脸”
范翕脸色苍白,惨笑“除了于幸兰,还有何人敢伤我脸陛下,臣身上不只脸受伤,臣身上也尽是她所打的鞭痕。如此女子,臣实在无福消受。陛下也知臣身体不好,尚未成亲就被她打得如此,若是成了婚,岂不是一条命都要死在她手中
“是以臣欲与于幸兰退亲。臣已无父无母,退亲之事,只能求陛下做主。”
卫天下望着范翕,却慢慢冷静下来。
他慢吞吞问“那不知她为何鞭打你”
范翕早有说法“盖是她捕风捉影,见臣与一侍女姜女往来过密。她欲杀姜女,被臣阻拦,她便怀恨在心。姜女被臣送走,她却以为臣欲藏姜女做外室,与臣大吵。臣与她解释两句,她便大打出手。”
卫天子扶着下巴沉默。
这样的事,于幸兰是做得出来的。
范翕讲的有理有据,态度真诚。
这段谎言中,唯一的漏洞,是卫天子找于幸兰质问,于幸兰会说出真正的缘故是玉纤阿。所以范翕之前去于府退亲的时候,是趁成宜嘉在的时候。他将成宜嘉拉了进来,成家为了保护玉纤阿,就绝不会让于幸兰对外人说出玉纤阿的一丁点儿事。
范翕跪在殿前,等着卫天子的沉思,他垂下的长睫掩目,目中黑漆漆的。
是,他在做戏。
但他去于府退亲,挑选的那个时间不仅是为了说服玉纤阿,还是为了把成家拉进来。
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成家才会帮忙掩饰啊。
范翕从来就不单纯。他做任何事,都不是无用功,而是有目的的。有时这目的,还不只一个。
而成府中,一夜过去,成容风已经弄清楚昨日于府发生的乱子。
早晨用膳的时候,姐姐成宜嘉更是来了一封信,要他控制住于府,或者干脆登门威胁,让于幸兰不要乱说。范翕是于幸兰的未婚夫,就算退亲,也千万不要和玉纤阿牵扯上关系。
成容风自是要解决这事。
只是用膳时,成容风也喃声疑问“怎么会时机选的这么好公子翕莫非在利用我们成家,利用我们对付于家,帮他达成他退亲的目的”
可是成家巴不得范翕不要退亲,好好去娶于幸兰
然而玉纤阿被牵扯进来,成容风为了玉纤阿的名声,不得不去压制于家。而一旦压制于幸兰,在于幸兰眼中,成家就和范翕是同一阵线的了。或者因为玉纤阿的原因,于幸兰早觉得成家是向着范翕的好一个公子翕。
都病得快死了,还这么多算计。
成容风更加不愿妹妹和此人扯上关系了。
而成容风边用早膳边想着这些事,忽然听到母亲要见玉纤阿。他怕出意外,也怕母亲的喜爱玩笑吓着玉纤阿,于是连忙匆匆结束用膳,跟去看情况。
玉纤阿被侍女领到了一处靠里的幽静院落,此院清幽,植满了青竹荷花。此时冬日看着景荒,想来夏日时这处院子会非常雅静而美。领路的侍女回头看玉纤阿,见玉女面容沉静,丝毫不因要见夫人而露怯意。侍女心中不觉佩服。
侍女进屋去回话,玉纤阿站在外等候,隔着几道帘子,玉纤阿已经听到了屋中的说话声。
饶是她心机深,此时也不免心跳加速,多了些好奇心。不知湖阳夫人是何等人物,对她态度如何。
虽然成宜嘉和成容风都一口咬定她必是成家子女,但是玉纤阿疑心重,没有见到湖阳夫人前,她始终保持着一个警惕地状态玉纤阿低头这般想着,忽然听到珠帘相撞声,听到侍女疾呼“夫人”,听到快步向她这个方向步来的脚步声。
玉纤阿疑惑地抬头,冷不丁,与迎面奔来的广袖美妇面对面。
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怔。
玉纤阿见这位夫人,额戴玉胜,云鬓间钗泽搔头,华美十分。她见美妇面容实在眼熟,美目婉丽间,甚至透着一丝妖冶。观望许久,玉纤阿才迟钝地想起这位夫人的相貌,与她自己时常在镜中看到的自己的相貌,竟有七八成相似。若她再大上二十岁,大约就和这位夫人更像了。
而湖阳夫人看着那立在廊下的白绫红裙的珊珊女郎,女郎抬起盈盈水目,瞳心清澈涟水。女郎好奇般地看来一眼,不说湖阳夫人自己如被雷击般震住,就是跟着湖阳夫人一道出来的湖阳君,都看得呆若木鸡,全然愣住。
这样年少的女郎与湖阳夫人年轻时,近乎是一模一样。
湖阳君先前也曾和湖阳夫人说,夫人的一双儿女,不管是成宜嘉还是成容风,都和湖阳夫人本人不太像。更像夫人的前夫武安侯。
可惜夫人那般貌美,世间罕见,子女却只遗传到她美貌的三四成,恐连一半都没有。
而现今,湖阳君看到了真正肖似湖阳夫人的女郎相貌。他神思恍惚,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只湖阳夫人更爱玩爱笑、更活泼些,而这位恬静立在他们面前的少年女郎,只柔婉多娇,楚楚动人。
女郎如月般明朗高贵,偏愁目含颦,幽幽看人时,总带有三四分愁绪,这让她呈现出一种羸弱的美感。
玉纤阿观察着湖阳夫人,她垂首正要行礼时,见夫人目含热泪,向她伸出手扶住她。
湖阳夫人望着她美丽而沉静的容颜,想自己的小女儿这般爱静,与自己一点都不像,恐是磋磨太多,才让小女儿在民间养成了这副小心翼翼的性情。
玉纤阿不适地想躲开湖阳夫人的靠近。
湖阳夫人却握着她的手不放,喃喃自语般“我总是梦到你。在梦中,你有时叫望舒,有时叫明月,有时也会叫纤阿。更多的时候,你连名字都和我给你的玉佩没什么关系。我总梦见你为奴为婢,为人牛马,做苦受累。梦到你被卖去做娼女,去乞讨生活。我还惧怕你生得太好,为你惹来很多麻烦。更怕你没有这么麻烦,怕你当初是真的死了,真的没有活下来。”
“我无数次痛恨,无数次想过再和你见一面。我梦到过你叫玉纤阿,来与我一见。而有朝一日,真的有一个叫玉纤阿的女郎,登门来寻我。”
“是我对不起你,弄丢了你。这些年都是我的错。”
成容风急匆匆赶到,怕母亲和妹妹不熟,他想要亲自介绍母亲和妹妹认识。结果就见母亲握着妹妹的手不放,泪眼婆娑。成容风看得怔住,见湖阳君向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话。
湖阳夫人平时性情活泼开朗,成容风难得见母亲泪落成这样、哽不能言的样子。
而玉纤阿是多么心冷的一个人。
她原本无动于衷,来见湖阳夫人,一是好奇自己的身世,二是想试探成家和周天子之间的恩仇。而现在被湖阳夫人握着手,她良久说不出话,被湖阳夫人的情绪感染,她的泪水竟一点点盈满了眼眶。
玉纤阿微微咬唇。
她心中茫然地想,当湖阳夫人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竟没有想躲开的冲动。平日里除了范翕,任何人靠近她她都会不适,都会想办法远离。而现在她竟不想远离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么,这就是母亲么
可是她和自己的母亲并不相熟啊。
为何她身体会不排斥
玉纤阿垂目,轻声“夫人不再多问我些问题么也许我并不是成府丢失的那个孩儿。那个玉佩,也许是我偷了别人的”
湖阳夫人听她这么说,更觉得心痛。她哽咽着一把将玉纤阿抱住,哭泣道“傻孩子,见了你的面,我哪需要多问其他问题不会有错的什么玉佩,哪有人重要。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玉纤阿被迫被湖阳夫人抱住,她无措地僵硬一二,睫毛轻轻眨两下,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只湖阳夫人的哭泣分外生动。
而玉纤阿的落泪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湖阳夫人抚摸她雪白的面容,更加心疼玉纤阿这些年的遭遇。而想着想着,湖阳夫人更想哭了。
成容风这时才走过来“母亲,小妹,别站在屋外吹风,进屋说罢。”
王宫大殿中,范翕仍在与卫天子诉说自己和于幸兰的情断义绝。
卫天子不冷不热地安抚了范翕几句话,范翕却咳嗽不止,情绪激动地定要退亲。
卫天子问“你是已经退了亲,来通知寡人一声,还是请寡人帮你退亲”
范翕凄声“臣自是来求陛下相助。未有陛下允诺,臣不敢与她退亲。”
实则是想退,退不了。
范翕抬目“纵是他人不理解臣,陛下也该理解才是。臣处处受于幸兰的钳制,处处不得自由不过是齐国是于幸兰的背后势力,齐国支持着她。”
卫天子目色微暗,并不语。
范翕再道“前几日陛下想纳玉女进宫,不就被王后所阻么听闻玉女已和公子湛定亲。”
说到此,卫天子便面色一阵扭曲,气得铁青。
他一介天子,处处被王后所辖制。而且范翕虽然没有再多说,卫天子却想到了王后那么急地给姜湛和玉女定亲,就是为了防他。且不止如此。王后本就有齐国势力,而今再加一成家王后这是在跟自己抢权啊。
卫天子眸色沉沉“于家女确是难相与。委屈你了。”
范翕自怜而虚弱道“臣知道陛下的难处。听闻九夷出洛的队伍遇到贼袭,九夷要找陛下给说法。王后答应宗亲公主不去和亲,现在又出了乱子,王室宗室也在找陛下的麻烦。臣也欲为陛下出一份力,也知齐国不将陛下放在眼中请陛下放心,纵是臣与于幸兰退了亲,臣依然是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卫天子目色再一闪。
范翕指出了他现在的麻烦。一桩桩麻烦下来范翕和于幸兰退亲这事,看着都好似不是很重要了。
而且范翕在向他表忠心。
卫天子若有所思,周王朝没了,范氏也完了。范翕想活下去,原本想倚靠齐国于姓而现在,范翕是在委婉地投靠卫国姜氏么
卫天子语气温和“退亲不是小事,寡人一路看着你和幸兰走过来,也是分外不易。你不可意气用事寡人也需要再想想。”
“你先不要露出痕迹。”
范翕应是。
他最后语气有些平淡,因做戏久了有点累,他情绪跟不上,显得有些麻木。但卫天子听范翕语气寥落,只以为他是太累了,天子叹口气。因同病相怜的缘故,范翕身体看着又不好,卫天子对范翕,向来不如对其他范氏子孙那般提防。
卫天子好言好语地劝公子翕先养伤,范翕出宫时,天子还送了许多珍贵药材,要公子翕保重身体。
范翕缓缓起身,背对天子时,眼神凉淡漠然。
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被于幸兰伤透了心所致。
范翕出了王宫,脸色有点儿白。
鞭伤和久跪,并非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身子晃了两晃,要从高阶上摔下时,被成渝伸手扶住。
成渝低声“一切在照公子计划那般发生,属下想要”
范翕淡声“请辞是吧还不到时候。”
他长眉压着眼,驳回了成渝的请求。他现在清醒了过来,当然知道自己病得糊涂的时候,有多伤了成渝的心。主仆之间的裂痕,一旦产生,想要修复就很难。范翕心中有些烦躁,他想要修复这个裂痕,但同时他又懒得演戏了。
成渝太了解他。
他若不够真情实感,成渝不会相信。
可若是太真情实感范翕现在整个人阴沉沉的,他还真没多少真情实感。
他再好好想想怎么解决成渝这事。
出了王宫骑上马,范翕又打算去于府走一遭,刺激一下于幸兰。
昨日他将玉纤阿的明月珰丢在了于府,他今日要取回来,顺便刺激于幸兰,让于幸兰变得越来越不理智,越来越对他失望。他已经弃了这条路,就要把这条路封死。
他要用这件事,向卫天子表明态度。纵是不依靠于家,不依靠齐国,他的路变得艰难些。但是,他仍然可以走。再难他也能走。
骑在马上转过御道,寒风袭面,枯叶纷飞。
“驾”范翕面容发白,脸颊瘦削,眼中光却亮着,如两团幽火般。
越是一堆麻烦事,他反而越兴奋。
越是精神不倒。
只要玉纤阿回来,他就有心思来一一解决这些事。先前玉纤阿将他搞得一团乱,好在现在结束了。只要玉纤阿不是他的敌人,只要这场爱情战争中途熄火,他就能冷静下来。
同一时间,成府在为玉纤阿解身世之谜。
湖阳夫人到底是要说起当年的事的。
只是那过了很多年,她已经不想提起那事,便说的分外简单“当时在吴国境内游玩,我弟弟,就是周天子得知了虞夫人身在吴国王宫的事。我弟弟气疯了,就要带走所有兵马,要将虞夫人捉回来。但是那时候九夷在盯着我们,谁也不知道。”
“九夷兵马在天子走后,向余下的人攻杀而来。当日我夫君陷入战中时,正是我生子之时。我焦急万分,一心想救夫君。于是生下一个女婴,我留了块玉佩给孩子,就将襁褓交给了姆妈,我自己去寻我弟弟搬救兵,好救我夫君了。”
湖阳夫人笑了笑。
说起那往事,她多的是自嘲“可惜我弟弟是个疯子,他的人还真不好找。等我搬来救兵,我夫君早已阵亡。我忍着悲痛,去找我生的女婴时,发现姆妈一家人都被兵马砍死。然而我走时,为了保护我的孩儿与照顾她的姆妈,我分明已经把那处的九夷兵马引走了,也许是我疏忽,那些九夷人又回来杀人是我自大,当我找回去时,那里只留下空空的襁褓,姆妈一家惨死,我的孩子早不见了。”
一屋子人,都在听湖阳夫人说此事。
湖阳君神色淡淡,兀自端坐煮茶。湖阳夫人说她和她前夫的事,自然和他没什么关系。湖阳夫人说到心痛处,潸然泪下时,于湖阳君看着更是刺目,自然也不会多话。
成容风则也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事。
他怔然看那正在出神的玉纤阿一眼,想到虞夫人,不正是范翕的母亲么周天子因为虞夫人而带走兵马,间接害死了他们的父亲。后来,成家便报复回来毁了周天子的江山。
成容风皱着眉,没想到玉纤阿和范翕的纠葛,早在那么多年前,玉纤阿刚出生时就注定了。但是成容风看母亲一眼,母亲还不知道玉纤阿和范翕的事。
成容风觉得屋中憋闷,有些喘不上气,怕玉纤阿下一刻就要说出她和范翕的私情,来刺激湖阳夫人。
玉纤阿开口却只道“可我是在越国薄家做的侍女。薄家家主说他捡到的我,我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薄家好心收养了我。”
湖阳夫人不解“越国薄家”
显然她不知道这一出。
玉纤阿便详细介绍越国薄家。
湖阳夫人蹙眉想了许久,她在记忆中翻找过去的恩仇,好一阵子,她才想起了什么,目中有怒火燃起。湖阳夫人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好一个薄家”
“我就说我明明记得我引走了九夷兵马,为何他们会回来可若是不是九夷人呢是越国薄氏正好路过,见到了这一出,想将计就计呢。”
玉纤阿福至心灵,她慢吞吞地边想边说“薄家为越国做事,大周王朝分封制已久,各国诸侯都蠢蠢欲动,越国也不例外。薄家家主因为一些事出现在吴国,看到了长公主夫妻与周天子之间因虞夫人所生的矛盾,便想要从中挑拨。于是越国薄家家主在公主走后,抱走了公主所生的婴儿,杀死了姆妈一家。让公主将仇恨,彻底转到周天子身上。”
玉纤阿目光看得渐远“这步棋,在当时看来没什么。但仇恨埋得越深,多年事情爆发后产生的后果就越严重。所以夫人想找那个丢失的孩儿,才会一直找不到。夫人是一国长公主,找一个未死的婴儿却找不到,必是有人在中间刻意做了手脚,瞒住了天机。”
越国坐视湖阳长公主和周天子反目成仇。丧夫之痛,丧女之仇,湖阳长公主不可能原谅天子。
而薄家家主将玉纤阿带回越国薄家,为她背上烙下“奴”字,让她一生背着这样的羞辱。让她不读书,不识字,不通文,不知礼。
让原本高贵的湖阳长公主的女儿,沦为一个小小奴隶,一生不得解脱。
玉纤阿垂目,手指微微发白。原来那些年,薄家家主不只觊觎她的美色,还对她做过这样的事幸好她杀了那人。
她杀了那人
而一屋子人,则惊愕地看着玉纤阿。湖阳夫人茫然地看成容风,使眼色你不是说玉儿目不识丁,因受过太多的苦,才很多事情都不懂么。为何她能分析出这么多来她怎么做到的她真的没读过书
成容风也很茫然,是玉纤阿亲口承认自己没读过书,什么都没学过啊。成容风也试探过,玉纤阿确实很多字都不认
这没读过书都有这般见识,若是读过书
湖阳夫人目光微微发亮地看着垂头的玉纤阿,她目中含笑,想到自己女儿这般厉害,等嫁给了公子湛,夫妻二人夫唱妇随,红袖添香。这便是补偿玉儿前半生所吃的苦了忽然听到外头侍女语气怪异的通报“夫人,郎君,公子翕来访求见。”
成容风一口血哽在喉间。
湖阳夫人迷茫,公子翕不是范翕么虞夫人的儿子,容貌出众,她还是知道的。只是这人还活着还来登门
玉纤阿好似终于想起来这事一般,微微一笑对众人解释“对了母亲,我欲与公子湛解除婚婚约,打算与飞卿成亲。”
她敛目似害羞“他恐是来寻我的,他寻我一起用晚膳。”
湖阳夫人被震得措手不及“”
玉儿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成容风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晕过去
为何妹妹能神色这么平静地说这么重大的决定
范飞卿脸皮那么厚,昨日死缠烂打在他们府上不肯走,听姐姐成宜嘉说范翕是装晕死赖在他们府上。
而今妹妹语气平淡如话家常,告诉他们她要改主意嫁范翕她应该听懂成家是和公子翕有仇的吧可她就如同说她要出门找友人一般自然。
如何就能这般自然
这两人都不是一般人吧
甚至,成容风模模糊糊地,从玉纤阿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母亲也经常这般让他们震惊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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