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翕让成渝送玉纤阿回去, 自然是因为成渝武艺高强, 可保护玉纤阿安危。事实也如此, 中途回去,他们撞见宫中卫士,成渝当真帮了玉纤阿许多次。只是面对如花似玉的美人, 成渝全程不敢多看, 不敢多碰。
他心知公子的忌讳, 绝不敢跟玉纤阿扯上一丝半点儿的关系。
玉纤阿温温柔柔地问他:“郎君是一直跟随在公子身畔么?”
成渝答:“嗯。”
玉纤阿再问:“不知郎君武艺这样厉害, 是怎么到公子身边的?”
成渝说:“一言难尽。”
便不再多话。
他不敢不回答玉纤阿, 因公子翕现在对玉纤阿的态度奇怪, 成渝怕自己对玉女太恶, 玉女在公子面前给自己穿小鞋。但他也不想多和玉纤阿说话,是以能够用一两个字回答的, 他便不会多说几个字。更罔论主动和玉纤阿搭话了。
玉纤阿似觉得他有趣, 扬了扬眉。她穿着宫中侍女新春刚做好的翠绿春衫, 外罩一件范翕赠她的斗篷。美人面容掩在斗篷下, 漆黑夜中, 她微微抬脸, 斗篷上的金银链子便水波一样浮动,扫过她面容。
可惜成渝木讷, 抬头挺胸,不懂欣赏她的美。
玉纤阿抿唇自笑, 她颇是善解人意, 看出成渝不愿与自己多话, 便也不再故意激他。但玉纤阿一双妙目一路上若有所思地打量成渝,看得成渝压力越来越大。
他觉得玉女厉害无比。
深恐这厉害女郎勾引自己,让自己为她所用。
他见多了那种勾得主仆反目的狐狸精,他觉得玉女能从即将被杀到今日公子舍不得她,可见此女就是一顶尖的狐狸精,勾得公子晕头转向。
明眼人都看出玉女不是寻常人,偏偏公子看不出来!
若是玉纤阿知道他所想,定然觉得这个侍卫可笑极了。不过玉纤阿并不知道,成渝将玉纤阿直接送回了她居住屋舍的外头,长舒了口气,转头就要告别。玉纤阿叫住他,将披着的斗篷递过去,让他还给公子。
成渝才不接这烫手山芋,摇头示意你自己还。
玉纤阿温柔道:“我不便留公子的衣裳,郎君帮个忙吧。”
成渝坚定摇头。
玉纤阿便笑道:“郎君若是不帮我,我下次便告诉你家公子你觊觎我美色。”
成渝脸色沉下,冷声:“你威胁我?!”
玉纤阿俏皮偏头,难得露出温婉以外的活泼样:“你猜?”
成渝憋屈地接过了她递来的斗篷,玉纤阿彬彬有礼地欠身向他告别,转身走向自己的屋舍。她走在花树下,背影婀娜纤细,身段极好。成渝沉着脸,手臂上搭着千斤重的斗篷,踩上墙正要离开,目光忽然一闪,看到庭中花树另一侧的走廊中,一个小黄门走了过来。
成渝正要开口提醒玉纤阿有人来了,那个小黄门倒是先喊了正要开门进屋的玉纤阿一声:“纤阿姐姐!”
玉纤阿侧过头,看向那走来的年少内侍。
年少内侍面色白净,手持拂尘,急急道:“纤阿姐姐怎么才回来?公主殿下回来了,你快去拜见殿下吧。还有,你之前让我找给你的竹简笔墨……”
成渝听得不对,耳朵伸长,眯眼看向灯火阑珊处。
那玉纤阿手置唇间轻轻“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制止黄门再说下去。玉纤阿将小黄门拉入了屋舍中说话,关上门,成渝想了半天,觉得她既是公子的内眷,自己自然不好扒过去听人家的墙角。若是公子知道了,该如何想他?
为了自保,成渝果断离开,走得潇洒。
他自然不知,将小黄门拉入了屋舍,关好门窗后,玉纤阿才说:“你呀,莫要这样大声叫嚷,让人都知道我偷偷摘抄公子翕的诗集了。公主若是知道,岂不误会我喜爱公子翕?”
内侍奇怪说:“喜欢公子翕又如何?宫中喜爱公子翕的宫女多的是,也没如何呀。纤阿姐姐生得这样美,若是有本事攀上公子翕,想来公主也会祝福……不提那个,我找纤阿姐姐,主要是过来拿书,将那本《飞卿集选》给送回书舍去。万一公主想看那本书,却找不到呢?”
玉纤阿说了“稍等”后,去屋门后的木匣中,将一卷竹简取了出来,正是一套《飞卿集选》。内侍翻看了一下,看无出入后,便笑逐颜开地收好了竹简,跟她道别。因对玉纤阿有好感,他临行前还提醒一番:“你快去见公主吧。莫要说你去织室见以前朋友,入了一宫,先前的可就要断了,不能再作数了。”
玉纤阿道了谢,温温柔柔地将人送走。她立在屋门口,拂了拂自己衣襟上的云纹,唇角轻露一个戏谑自得的笑,感慨自己可真厉害呀——
她统共认得几个字,自觉写得也不甚好,但为了取信公子翕,她特意找人要了笔要了简,临摹《飞卿集选》那本书。
晚上将书递出给范翕时,玉纤阿既存了试探自己笔力的心,又想知道他对那书是否熟悉。范翕没有骗她,他果然不太熟悉他自己那本书。玉纤阿临摹的竹简,其实只写了前面的,后面便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当范翕拿到竹简时,玉纤阿手心出了一层汗,心中拼命为后续寻借口。
幸而,范翕没有认出这书册是假的。
玉纤阿再当着他的面烧了那本假的。
得他欢喜。
又除了隐患。
一本假书换范翕一句“我日后会保你一次”这样的承诺,是值得的。
玉纤阿垂眸,直觉得自己对范翕可真是无情呀。但她很快说服自己没关系,她只是偶尔利用他而已,她又不曾伤害他。而且她会补偿他,会对他好极的。在他离开吴宫前,自己这个红颜知己,又是供他抱又是供他偷香,他该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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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纤阿当夜去拜了公主奚妍,奚妍随郎中令打猎回来,坐于主位,一身窄袖骑装,面色微红,透着隐隐的兴奋。奚妍大方地让宫女们去分了她打猎打回来的礼物,玉纤阿说了王后找公主的话,奚妍便又夸了一番玉纤阿的口舌厉害。
奚妍欣喜道:“那日后这些口舌上的事,便交给玉女了。”
玉纤阿谦虚说着不敢。
如此,公主回来,玉纤阿便开始自己正式的当职了。确实比她之前在织室时要轻松的多。做公主的贴身侍女,只要察言观色做得好,便会省力很多。而这恰恰就是玉纤阿的专长,自从她来到公主身边,奚妍觉得自己身边事省心很多,自己想要什么都随手可以得到。
奚妍夸玉纤阿一通,赏了玉纤阿许多东西。
同时,范翕病好后,得到玉纤阿的暗号,也会偷偷地来这边与玉纤阿私会。每次来,他都会给玉纤阿带些小礼物,百般讨她欢喜。玉纤阿自然投桃报李,服侍公子翕服侍得范翕前所未有的舒心,只觉得认识她实在是太晚了。
他若是早认识这样的美人,何必抑郁至今?
只是范翕发现,玉纤阿是真的不喜欢被他碰。若是没有必要,她都不会主动过来与他亲近。范翕心中愁苦,但也不愿如猴急色狼一样勉强她,只能徐徐图之。然他实在太爱她美色,爱她一身细皮嫩肉,他心中时刻想勾她上床。
范翕暗自疑惑,旁的郎君偷欢偷到他这个时期,不至于碰一下情人的衣角都那么难吧?不早就在床上行事了么?
上榻不应该是情投意合的男女之间很容易的事么?
怎么就他这么困难?
怪他实在不好意思勉强她,实在不好意思表露自己想与她享床笫之欢……玉女整日装傻装无辜,范翕脸嫩,只好暗自努力。
而玉纤阿在九公主宫舍过得着实不错,不管是九公主奚妍,还是与她私通的范翕,都不是难说话的人,她都可轻易掌控。她唯一烦闷的,是范翕喜欢给她送礼。他带些吃的喝的,她可以解决,但他有时候会给她送一些泥人,纸鸢,甚至上等布匹这样的礼物。
这就让她分外难办。
寻常男女敢在宫中私通,身边一定会留下情人的一点儿痕迹。但玉纤阿不愿自己被人抓住把柄,她便不想留下任何范翕给的物件。但她明确表示,范翕难免伤心,疑心她不信任他,或者对他不上心。玉纤阿说过几次后,发现范翕不以为然,玉纤阿便不再多说。
只她染上了怕冷的毛病。
已经进了三月,玉纤阿还要在屋舍中摆上炭炉烤火取暖。
人们不见她在屋中烧范翕留的物件的一幕,只人人心怜她,说玉女病弱,怕冷怕得厉害。
三月上旬一日,玉纤阿伺候完公主出来,被一个宫女拉入一间偏舍。进去一看,大半公主宫中的宫女都在,大约只等着她了。玉纤阿一进去,所有的宫女别头看来。玉纤阿踩过门槛的脚步停住,她怔愣,心里发突,还以为自己做的什么坏事被这些人抓住把柄了。
但是她转念想到不应该,真被抓到把柄,也该是公主审问她,这些宫人哪来的资。
玉纤阿便镇定进屋,不多言。
在玉纤阿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三四个宫人。玉纤阿暗自观察,见公主这里的宫人除了正在伺候的几个人,都在这个屋里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玉纤阿不动声色,见人来全后,公主这边地位最高的那位女官便站起来,说了召集众人的目的:“你们都知道,三月中旬是公主的生辰。王后昨日召见我,我才知道王后要大办公主的这次生辰。”
“因我们公主今年生辰,就是她的及笄礼。从此后,她就可嫁人,为人妻为人母了。”
“我等自然要好生操办公主的及笄礼。玉女,你来负责可好?”
玉纤阿心中在想我的及笄礼都不知道在哪里,我就已经十六了,贵族女郎运气可真是好呀。被女官喊到,她点头应下此事。见那女官一一吩咐了诸人要忙的,最后笑道:“既是陪着公主一道长大的,公主及笄了,我们也该有所表示。我等虽然贫贱,送不起昂贵的礼物,却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等量力而为,每人送公主一件自己的礼物,便可以了。”
女官说得有道理,屋舍中的宫人们频频点头,各自欢喜,都为公主的即将及笄而开心。
玉纤阿观察她们,想公主有这样的忠仆,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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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奚妍即将及笄,今年的生辰将要大办,在吴宫并不是什么秘密。但范翕只是让泉安备好了礼物,他并不觉得一个公主的及笄礼,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某一日,范翕与奚礼在宫道上讨论政务时,他得王后召见。
范翕满心疑惑地去见了吴王后,吴王后拉拉杂杂说了半天闲话,范翕耐心十足地一一解答。吴王后观察这位年轻公子,见他相貌气质一绝,说了这样久的话也不见不耐,仍然彬彬有礼。可见气度之好。
吴王后暗自点头,心想若是奚妍真的要被吴王送去献给周王室,公子翕背靠太子,又与妍儿年龄相差不大,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吴王后虽然听世子奚礼说了范翕已定亲,但奚礼同时说了范翕不急着成亲,吴王后疑心公子翕对那门亲事不算满意,便想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一把。
吴王后与范翕说道:“妍儿过生辰,行及笄礼,当邀公子你去观礼。公子从都城洛地来,当见得吴国有些礼数不够。想请公子指点宫人些礼数,为公主办好这次及笄礼。毕竟女儿家一生就这一遭,公子又不算外人,不知公子可愿指点?”
范翕轻轻扬了下眉,心想我怎么就不算外人了。
他对九公主奚妍并无太多感觉,想来公主对他也一样,两人自来相处客气生疏十分。但不知为何,外人看他和九公主这样,反觉得两人关系不错。范翕最近听九公主名号听多了,都是因为玉纤阿身在公主身边,她时而会说起公主如何如何。
范翕心中还挺厌玉纤阿总在两人相处时提起另一个人。
哪怕那人是女子。
是以,范翕对九公主奚妍的印象实在不是太好。
吴王后竟然想他帮忙办公主的及笄礼?范翕不想引人误会,一口便要回绝。
但他将要回绝后,又听吴王后自言自语般说道:“妍儿那边的宫人,竟派得玉女来主持操办。实在胡闹。玉女才多大,恐耽误了我妍儿的终身大事。我定要找她们问话才是。”
吴王后自语片刻,想到公子翕还在殿上,她忽觉不好意思,问起范翕的意见。
范翕微微一笑,将王后的请求答应了下来:“能相助公主,自是翕的福分,不敢请辞。”
吴王后自然心悦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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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范翕想多了,他以为自己和玉纤阿见面机会太少,想借这次机会多见她几面。但那位吴王后,次日就找公主的宫中女官,斥责她们将这样大任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女郎,实在不妥。玉纤阿便从第一线退去了后方,范翕去了九公主宫舍几次,都没见到玉女,他心中也对这及笄礼生了厌,后来便不怎么喜欢去了。
只让泉安送自己的话过去。
人已懒得来回奔波。
但无论他们各自如何想,奚妍公主这场及笄礼,仍然操办得分外盛大。及笄礼从早上便开始举办,各位夫人王姬、女公子、公子都前来观礼,吴国仿了周王宫的庄重礼数来为九公主举办及笄礼,请了公子翕指导,吴宫中人都觉新奇十分。
而流水筵席、舞女杂耍无数。
奚妍分外开心,因她向来觉得自己并不受重视,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及笄礼会被父王母后这样重视。一整日下来,公主都笑逐颜开,兴奋非常。
当夜筵席丰盛,宫人皆来公主殿中庆祝公主成人,流水般的礼物送入宫中,公主这边的人忙碌十分,谨慎将礼物登记好。玉纤阿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直到筵席开始了,她才稍微歇一歇。
玉纤阿行在宫道上,忽被一人拉入墙角。她心口砰一下。
因已熟悉某人这样作风,她咬着唇,并没有惊叫出声。被人拉入了墙角深处,玉纤阿被男子搂住腰肢抱在怀里,她抬头,果然看到范翕噙笑的温润面孔。玉纤阿被他含情目一望,脸颊微烫,又因周边皆是宫人来来往往,她有些害怕。
玉纤阿不安地看看四周,小声:“公子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范翕不肯,他指腹抚上她面颊,冰凉的手指贴着她柔润肌肤,他低声:“方才在宴上我看你,为何你一眼不望来?你没看到我在看你么?”
玉纤阿低头笑:“看到了。”
正是看到他几乎一目不错地盯她,她才心里惶恐,不敢回望回去呀。
玉纤阿道:“公子也太大胆了。”
范翕含笑,说无妨。他低声:“你是我的人,你怎总这样怕被人看到?难道真被人看到了,我会保不下你么?你也太小心了。”
玉纤阿说:“我不愿让公主伤心而已。”
见范翕要开口,玉纤阿不愿与他再讨论这事,左右他不过是暗示她到他身边服侍罢了。玉纤阿转移话题问:“听闻今日公主及笄礼上的那些礼数,和周王室的礼数一模一样,是公子主持的?公子可真厉害呀。”
范翕目有笑意,谦虚说这没什么。
他端详怀中美人的面容,突然觉得奚妍得这样的生辰,他的玉女这样美,岂能比奚妍差了?
范翕便对她许诺:“你若是生辰,我也为你大办,不让你被你家那位公主比下去。”他说起“你家那位公主”,语气泛酸,显然不满玉纤阿是公主府上的人,却不是自己府上的人。范翕说完,顿一顿,柔声问:“不知你是哪日生辰?我且记下来,来日亲自为你操办。”
玉纤阿一静。
她心想她哪来的生辰。她连自己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她永无生辰。
但她抬目,目光与范翕对视许久。
玉纤阿缓缓开口:“今日。”
范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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