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范媚娘浅酌一口酒,看着舞姬尽退的场地,突然开口:“今日兴致好,同王爷打个赌。”

    “赌什么?”李栖梧回过神来。

    “王爷主领寒门科举,哀家掌管世家选拔,今日恰好世家之后赵谊统领同王爷座下张为将军皆在场,不如比武一场,以助酒兴,世家胜则哀家胜,寒门胜则王爷胜,如何?”范媚娘将声音放大了些,双眼一左一右看向赵谊和张为,席间众人皆安静下来,静候范李二人的指示。

    李栖梧看张为一眼,见他踌躇满志,便道:“好。”

    几个太监上前将场地中央的花瓣清扫干净,赵谊率先解剑上场,张为亦抱拳领命,两个少年儿郎在场中相对而立,风姿飒朗。赵谊当先一拳击出,拳风劲朗呼啸而来,张为亦神色收敛,侧身闪过,足尖一点拉开距离。

    赵谊的攻势如他锐利的鹰眼一般急切又直接,几番追击又欺身上前,化力为掌朝张为胸前拍去,张为不紧不慢,马步轻挪,旋腰侧身跨到赵谊臂膀一侧,将一掌捏住,冲拳拍在赵谊身后。

    赵谊收掌闪避,迅速跳跃,跨到一丈远的地方,同张为喘着气对视。

    台下众人皆屏气凝神,酒令行了一半,连酒殇也卡在了两位将领的拳脚打斗间。

    “赵谊比本王的功夫都还差些,”李栖梧撩了一眼看向范媚娘,“更何况是张为。”

    范媚娘点头:“急功近利,失在其心。”

    上官蓉儿放完烟花走回范媚娘身边为她奉酒,李归月也跟着她回到席间,瞧比武瞧得津津有味。

    场中二人又过了几招,赵谊已是渐在下风,不堪力敌,眼看将败,便冷喝一声一掌攀上张为肩臂,手腕蓄力一扭,竟硬生生要将他的右臂卸下来。张为反手将他手臂拉住,足底带风往他大腿一踢,一拉一送间反守为攻,一个过肩摔便将赵谊砸在了地上。

    “好!”李归月看得痛快,站起身直呼漂亮。

    李栖梧向范媚娘好整以暇地挑眉,范媚娘却不看她,只扫了李归月一眼,又将头往后一靠,对正在奉酒的上官蓉儿道:“你瞧现在的儿郎,个个是能骑善射,你年纪也不小了,哀家也是帮你留意着,你若是瞧着哪个好,也只管同哀家说……”

    上官蓉儿一副始料未及的模样,李栖梧也正奇怪她好端端的怎么说这个话,却听话未说完,便是一阵轻功落地之声,火红衣裳的李归月扬着鞭子站在了比试场地中央。

    她足尖一动,将一旁的刀踢给张为,又随手将宽大的裙摆扯了,上台时顺手抽了一根太监捧着的银筷子,咬着鞭子将头发用筷子绾了上去。

    “本宫同你打。”她将头发绾好,鞭子一挥,冲张为抬了抬下巴。

    没等张为有所反应,她便足底一蹬,欺身上前将鞭子朝张为的脖子甩了出去。

    李栖梧瞧见被迫反抗而同李归月缠斗在一处的张为,又瞥了一眼抿嘴低头暗笑的范媚娘,这才后知后觉地撑住了额头。

    李归月本是公主,旁人哪敢认真招架,生怕伤了这金枝玉叶。再加上她虽不通诗书,武功却堪称一流,张为打得处处惊心,只能勉励应付。

    一连过了十几招,也难分上下,李归月眼神一凛,将鞭子抛出缠住张为的刀柄,想要将他的刀夺过来,却不想张为顺势一拉,刀尖一震,将她的虎口震得发麻,她暗叫不好,忙将鞭子松开,却未及时脱手抽身,被反推得身体后仰,步子几个踉跄便要往后摔去。

    阖宫众人皆惊呼出声,上官蓉儿倒酒的手轻轻一抖。

    张为生怕李归月伤及玉体,便将手上的刀扔下,轻功一踏奔上前去要拉住她,原本要拉她的手,却不敢僭越,只得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扯住她的袖口。

    李归月借力站稳,不待张为有所反应,便听得“哧拉”一声响,袖口因挣脱而扯碎,李归月一个抬腿,对准张为的胸口狠踹过去。

    众人反应不及,便听得张为闷哼一声,捂住胸口跪在当场。李归月倨傲地站在中央,轻轻抚摸着因拉扯而受伤的手腕。

    “公主智勇双全,臣甘拜下风。”张为转身朝李栖梧跪正,抱拳行礼。

    李栖梧皱眉看向他胸口,又瞥了一眼李归月,才道:“无妨,比武一事本就有输有赢,起来罢。”

    张为领命,转头看着李归月朝上官蓉儿傲气一笑,缩了缩袖口,垂手将扯下来的锦缎握在掌心。

    “王爷输了。”范媚娘托着下巴,眼神闪闪下结论。

    李栖梧好笑:“本王怎么记得,赵谊同张为的比试,是张为胜了?”

    范媚娘笑意更胜:“哀家记得哀家说的是,世家胜则哀家胜,寒门胜则王爷胜。”她眼波流转,美艳不可方物,“公主不是贵族,难不成,是寒门?”

    说得是入情入理,理直气壮。

    李栖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挑眉:“愿赌服输。赌注是什么?”

    范媚娘看着下方礼乐声又起,觥筹交错间和乐融融,轻声道:“赌王爷一句实话。”

    李栖梧肩膀微微抖动,笑了出来,转头看向她的侧脸,精雕细琢的美貌像是上天眷顾的杰作,她举起酒杯,跟范媚娘面前的轻轻一碰,低声说:“有时候,我十分想要杀了你。”

    不是“本王”,不是“太后”,是“我”同“你”。

    也许是酒喝得多了,也许是这样旖旎热闹的场景反衬出了心底长久被忽视的寂寥,她终于真心实意地同范媚娘说了一句话。她曾无数次想要将剑尖刺进她的心脏,在她射杀亲子的时候,在她逼迫绝尘骑自尽的时候,在她用她恨极的嘲讽和怜悯的眼神看着被机关算尽的自己的时候。

    范媚娘怔住,眼波缓慢地游移,瞧着自己眼前刚刚被李栖梧碰过的酒杯,里头的液体还在轻轻晃荡,正如她因为这直白的语言而轻轻摇曳的心旌一样。

    “可你没有。”她扬起嘴角,笑着说。

    “是,”李栖梧的眸子因迷茫而显得有些迷离,“因为其他时候,我又觉得理由并不是那么足够。”

    “那么,你想杀我的理由是什么?”范媚娘端起酒杯。

    李栖梧看着她微启红唇,优雅地饮了一口酒,突然低声笑了出来:“因为这样漂亮的嘴唇,却从未说出过一句真话。”

    范媚娘的动作一顿,这是李栖梧头一回夸奖她,明明比这样的话语轻佻千百倍的自己也曾听过,可“漂亮”一词从认真禁欲的李栖梧的嘴里说出来,竟然让她觉出了矛盾的微妙感。

    范媚娘将酒杯放下,眯眼看着繁华肆意的御花园,摇头:“谎言并不该是愤怒的原因……”

    “真话才是。”

    甘露殿里清净袅罗,礼乐声远远地传过来,却愈发凸显出这里的寂静。一轮硕大的圆月将它的孤清笼罩住,劳作了一天的宫人们得了贺兰玉欢的恩典,跑到宴会上去看烟火,贺兰玉欢陪伴李长延安睡后掩门出来,却见连絮抱着膝盖坐在秋千架子旁望着月亮发呆。

    贺兰玉欢行到连絮身边,坐到秋千上低头看她。她一向没心没肺,甚少流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来。

    “主子,”连絮将头轻轻靠在秋千的木板上,问她,“您说,边关的月亮同宫里的月亮是一样的吗?”

    贺兰玉欢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一样的。”

    她想要出声安慰她,却不晓得说什么好,连絮尚不知李栖梧乃是女儿身,可贺兰玉欢知道,并且,若李栖梧是姑娘家,那么日日与她同进同出寝食一处的周安陌,极大可能,也是个女子。

    她不能也不想同连絮说这样的事,瞧着这个自己视作姊妹的婢女头一回显露自己的女儿心思,却又生出了不可抑制的愧疚和疼惜。

    这样的疼惜里,甚至还带了一丁点感同身受的自怜。

    连絮的眼神亮起来,将自己的脸又往贺兰玉欢的大腿处挪了挪,小圆眼眯得像一只乖巧又可人的猫咪:“原本还说等着周将军回来赏月,连絮给他做月饼吃,将军从蜀地来,不晓得咱们这儿的月饼他吃不吃得惯?”

    贺兰玉欢不语,轻轻地荡着秋千,像在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夜凉如水,那边的宴席也应当是散了。

    晚风将喧哗尽退的清幽带到含冰殿,紫檀忙完了备寝的事宜,听闻李栖梧吃了酒回来,忙命人下去熬了醒酒汤,自己带上御寒的披风在宫门口迎她。

    轿辇落地,李栖梧从上头下来,步履还算清醒,脸颊却有些泛红。紫檀忙将披风给她裹上,她将冰凉的手缩在披风里渥着,一面同紫檀笑谈一面往屋里走。

    “王爷饮得这许多,宴上想必很热闹。”紫檀笑着将她领进屋里。

    李栖梧点点头,坐到桌前喝热乎乎的醒酒汤。

    “若是前几年的这个时候呀,更是热闹,那时王爷不知要贪多少杯了。”紫檀笑着给她拧热巾子。

    “为何?”李栖梧将巾子接过来,敷到燥热的脸上。

    “大皇子的生辰亦是这两天,从前总是两宴齐办,喜庆非常。”紫檀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李栖梧用毛巾捂脸的动作慢下来,想起范媚娘一反常态的素衣。毛巾的热气迅速散去,蒸汽喷在她眼周,不一会儿就凉了下来。

    她将凉浸浸的巾子递给紫檀,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地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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