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小说:讨欢(GL) 作者:七小皇叔
    黄澄澄的迎春花开了又落了,白绵绵的柳絮飞了又散了,池塘边的花骨朵战战巍巍地结了苞,被洗得透亮的新叶下开始渐起池蛙鼓腹的低鸣。

    沉寂了一整个冬春的大明宫终于迎来了姗姗来迟的初夏。

    李栖梧的风寒却迟迟未愈,她散着头发披着小褂掀起帘子看窗外的韶光,手上端着的黑漆漆的药不时喝上一口,像饮酒一样随意风流。

    长久的缠绵病榻勾起了她骨子里的疲惫和娇弱,不上朝,亦懒得听窗外的政事,只端着药碗靠在窗棂上瞧空空荡荡的回廊。

    廊下原本有几只叽叽喳喳的画眉,在上一场变故后便已不再。

    夏日的晨光在她的脸上洒下阴影,背后响起清雅的脚步声,不轻也不重,像初春屋檐下落的雨滴一样缠绵温润。李栖梧听着脚步声的主人将门吱呀一声掩住,朝她走来。

    光晕在她脸上游移,给她的眉睫染上的动人的金影。

    她将药碗搁下,回头对上来人的双眼,莞尔浅笑:“你来了。”

    面前的傅茗依旧是蜀郡里的模样,一袭青衫长袍,泼墨似的长发束了一半,右手一柄收起的青石伞,上面还有早前落雨时遗留的水珠。左手拿着一个简单的食盒。他并不高大,比李栖梧不过长了半个头,肩膀亦不宽阔,眼角微微下垂,配上褐色的眼珠和略微上挑的眉峰,更显出淡漠山水的温润。

    鼻子很挺,李栖梧总是笑他本应性子倔强,嘴唇也不鲜亮,总是好脾气地抿着。

    他将油纸伞竖起来搁到一旁,好看的手指拢了拢袍子,眼神却未离开过李栖梧的眼睛,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点了点头。

    低头时,他的嘴唇又抿了起来,有一瞬间的无措。

    在蜀地里总是放心不下她,日夜兼程赶来,看见如今病中难得柔弱的她,竟不晓得要讲什么好。

    李栖梧笑着将身子转过来,偏头咧开苍白的嘴唇:“来了,又不讲话,这是什么道理?”

    说话时她的尾音抖了抖,不胜力地咳了一声。

    傅茗眉头一皱,走到她身边,一面将屏风上的袍子取下来递给她,一面笑叹道:“路上总想着要问你一些话,瞧见你这个样子,又想着问安陌也是一样的。”

    一阵凉风吹过来,李栖梧缩了缩脖子,顺从地将手缩进傅茗捧上来的袍子里,端起药碗起身往桌边走。

    傅茗上前将窗棂合拢,才又跟着她到桌前将食盒搁下。李栖梧掩了下唇,想了想问他:“我爹……”

    傅茗撩了袍子坐下,给她将茶倒好,又搁在她掌心让她暖着,摇头道:“我离郡时,老王爷的身子骨尚好。”

    他并未多说,李栖梧心里也明白,路途摇摇一两月光景,如今的状况他亦不敢断言。

    李栖梧紧了紧外袍,胡乱点点头闷声不说话。

    傅茗瞧着她的样子,温声道:“若放心不下,早些回去便是了。”

    李栖梧垂下睫毛不语,捧着茶啄了一口,又放下,习惯性地探手去拿桌上的药碗:“我走时托你好生照料爹爹,你又进京做什么?”她咬了咬下唇,嘴里的嘟囔依旧有气无力,语调却好似有了几分从前的鲜活。

    傅茗一愣,见她的指头触到药碗,便伸手端了过来,摇头道:“凉了。”

    他打开自个儿带来的食盒,将冒着热气的白玉碗端到李栖梧的面前,棕黑的汤药散着药香。他一面将碗递到李栖梧手边,一面将食盒里的蜜饯摆上:“来送药。”

    李栖梧挑眉,将药端起来,低头抿了一口小声调笑道:“侯爷千里迢迢赶来便是来做一个司药小宫人。”

    傅茗将筷碟摆好,不语。

    李栖梧又饮了一口,却狐疑地皱起了眉头:“这药比我惯常喝的要辛些。”

    她咳嗽一声,又皱皱鼻子嗅了两下,才抬头望向傅茗。

    傅茗抿抿嘴,眼神盯着自己收拾食盒的手,半晌才道:“加了一味药。”

    “什么?”李栖梧下意识反问。

    傅茗清了清嗓子,看向李栖梧:“当归。”

    李栖梧一怔,手里依旧端着那碗温热的汤药,对上傅茗的眼珠子却窘迫地闪了闪,耳廓的红霞开始漫上来,给她苍白的双颊染了点血色。她咳嗽一声移开目光,飞快地低头,专心致志喝起汤药来。

    傅茗听着她大口饮药时喉咙发出的咕噜声,收拾食盒的手顿了顿,嘴角上提静静地笑了出来。

    刚将盖子盖上,却听得李栖梧狐疑地将脸从药碗里提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你熬药时,可曾询问过太医?”

    她有些后怕地看了一眼碗底。这当归,她是吃得吃不得?

    傅茗愣住,见李栖梧的神色,无奈又尴尬地叹了口气:“自然。”

    李栖梧放了心,将碗搁下,一时却不晓得讲什么好,只托着下巴瞧着花瓶里绽放的花朵发呆。傅茗将她的药碗给收拾了,收拣起蜜饯时却笑着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吃药也不用这个了。”

    李栖梧身子很好,一向极少生病,只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栖梧却最是怕苦,从前饮药跟割肉一般凛然,他总是端着蜜饯在一旁哄。

    李栖梧一愣,扫了傅茗从蜀郡带来的蜜饯一眼,口腔里的涩味还在蔓延,她却抬了抬眉毛,恍惚地笑:“如今,也不觉得汤药十分苦了。”

    她将手缩进袍子里,眉眼里又有了方才斜倚窗棂时的怏怏神色。傅茗瞧着她空洞的眉眼有些愣神,就是这样的表情,竟令自己方才陌生到不知该如何起声唤她。

    他总觉得从前那个会恶狠狠地瞪他的阿梧有些不一样了,但言谈时她眉眼带笑的样子又令他觉得只是恍然。

    他看着她卷翘的睫毛轻轻叹了口气。

    甘露殿里贺兰玉欢方听过下人的回话,如今虽已贵为太后,但她向来待人和善,两宫太后又恰是年轻,不正经拘礼时宫人们便称范媚娘太后主子,私底下依旧唤贺兰玉欢兰主子,或是兰太后。贺兰玉欢本就嫌圣母皇太后的名头太长,如此一来,倒也算清净。

    连絮见宫人皆躬身告退,贺兰玉欢眉眼间隐隐有些疲乏,又正是午后暑气正盛之时,便一面吩咐了解暑的糯米莲子羹,一面扶了她的手往歇息的榻间走。

    贺兰玉欢听得她的吩咐,想了想道:“若是吃着好,你便多送一份去含冰殿。”

    连絮低头称是,贺兰玉欢又添了一句:“你亲自去,拿炉子温着,虽如今入了夏,她却尚在病中,凉了不好。”

    连絮应了礼,又咬着嘴唇笑:“是是是,奴婢瞧着王爷的病是不打紧,主子积年累月未曾讲的话却是病出来了,倒比王爷还严重许多。奴婢送羹时顺道将太医请来,给主子瞧上一瞧可好?”

    贺兰玉欢一愣,转头深深瞧了连絮一眼,阖了嘴唇不语。

    连絮见她的淡漠的眼珠子里有了几分尴尬,便也不再谈笑,只闲聊道:“奴婢晚些时候去罢,听周将军说,王爷正会客呢。”

    “会客?”贺兰玉欢拢袖的手一顿。李栖梧在京中哪里有什么客人。

    连絮晓得她的意思,接口道:“不是京中的,是从蜀郡来的傅茗傅小侯爷。听说同王爷自小一处长大,本就兄弟情深,如今王爷病了,赶来瞧一瞧也是有的。”

    连絮叙叙的话语不停,清脆的嗓音像极了枝头欢快的百灵。贺兰玉欢却停下脚步,琥珀色的瞳孔怔怔然盯着榻上雕的玉兰。

    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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