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他说得浑身一震，眼角就要落下泪来，忙用手指拭去。
“是、是我狭隘了，既习道术，我便是道门中人了。”
看她认错的态度良好，程弥生胸口的怒火总算稍微消散了一些。
但是他看着那把古董梳子，依旧觉得心里不舒服。
“你既然入了道门，难道不知道，将灾祸转嫁给别人，是一件十分损功德的事情吗？”
这梳子上面的邪气明显和之前那个女人梳子上的所属同源，而这把梳子应该才是罪魁祸首，但是却是那个女人遭的灾，用脚趾头他都能想得到是为什么。
女人张了张嘴，话在嘴边打转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喏喏道。
“我、我确实不知道，先夫早亡……”
她不过只是跟着学了一些不入流的道术，很多道门内的潜规则她都不是很清楚。
当时出事之后，她心里六神无主，翻起死去的丈夫留下的手札，正好看到这个转嫁灾祸的道术，就用了。
心里连带对亡者也带上了一丝谴责，程弥生不知道这个女人死去的丈夫为人如何，但是既然要授人道术，就应该起码将一些重要的事情先告诉初学者，避免他们走上弯路，这是每个做师傅的，起码应该有的师德。
两人相对无言，旁边的梁夕看了又看，打破了这片宁静。
“这把梳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碧云湖里报上来的怪事，到底是不是和这把梳子有关系？
梁夕开了口，程弥生也不想在再继续纠结于其他事情上，示意女人从实招来。
女人看了梁夕一眼，又看了一眼程弥生，眼底闪过一丝怀念的情绪，目光落在梳子上面，才娓娓道来。
她叫林婉，和道门旁支出身的丈夫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学到初中乃至大学都是校友，日子长了，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丈夫对她的感情很深，两个人婚后丈夫就交代了自己旁支的身份，不过既然是旁支，也基本上和那边没什么太大的联系，有这个身份和没有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林婉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和青梅竹马的丈夫起什么龃龉，两个人恩恩爱爱地过日子，又通过朋友知道了碧云湖这边的房子，两人一合计，存款加上贷款，一咬牙也买了一套。
只是好景不长，买了碧云湖的房子之后，丈夫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就一日不如一日了。林婉心里很慌，六神无主，丈夫为了让她安心些，也转移点心思，就决定教她道术。
林婉意外的在道门这方面很是有天赋，才学了半个月，就已经能够自己成功画出一张符，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一种符箓。
她丈夫对她的天赋感到意外，也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寿命不长，就拜托了她一件事。他想要用他剩余不多的寿命，为林婉开天眼。
天眼，除了天生的阴阳眼外，道门中人开眼还有两种办法。一是天赋过人，修炼到一定境界，就能够借三清道力，取天地一种奇物作为胚体，为自己开眼，像程弥生就是这一种。
而另外一种办法，就是用至亲之人的亲缘为介，引入第三只眼。这种办法其实一度被正派划分为邪术，不过这个办法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就是这个亲人必须是自己愿意，这个法术才能成功。所以正派里争议了很久，还是认同了这个法术。
毕竟他们不少人老去之后，为了传承，都会愿意使用这个法术，好让下一代能够成为比自己更出色的大师。
林婉起初死活不同意，但是最后她丈夫有一句话打动了她。
“我这么早死确实有点不甘心，所以我想在你身上留下一点印记，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听到这句话的林婉泪如雨下，却也同意了丈夫的这个决定。她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不想忘记丈夫。
后来她的丈夫逝世，天眼也到了她的身上。只不过林婉到底只是个半吊子，开了天眼之后，她并没有像丈夫预想那样得到助力，反而给她的正常生活带去了很多麻烦。
比如说每次去上班之前，她都要给自己带一个抹额来遮住它。
再比如她常常和人鬼不分，让身边人的人渐渐地对她感到害怕。
林婉本来就失去了丈夫，再记上这些事情，渐渐地，她常常会大白天就精神恍惚起来。
她越发的不清醒，别人越发不靠近她，一步一步到最后，她才恍然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什么人了。
林婉想要重新振作，但是她却找不到从前的那个自己了，天眼也无时无刻不在充当一颗绊脚石，她时常能够见鬼的毛病确实让她的生活多了很多不方便。
直到有一天，她不知道怎么忽然心血来潮走到了一条古玩街上，然后被一个人叫住，将这把梳子卖给了她。
“其实刚开始，这把梳子确实帮到了我。”林婉苦笑一声，目光落在了梳子上。
她的天眼其实就是阻碍生活的最大原因，她学不会怎么控制，所以常常见鬼。但是自从拥有了这把梳子，她发现自己渐渐地，开始看不见鬼了。
见不到鬼之后，林婉的生活确实渐渐地回到了正道上去，她身边的人也渐渐和又和她玩到一起去了，觉得她大概是从失去丈夫之后的精神总算是回来了，所以又开始和她接近了。
“我真的是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林婉苦笑了一声，她当时确实是感觉到了日子又回去了。虽然和当时丈夫在世时的幸福生活比不上，但是好歹回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只是，她哪里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程弥生听到这里基本已经猜到了是什么情况了，没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
“正常人用点脑子想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的好吗？”
就不能给点逻辑思维去琢磨哪怕那么一下下？
梁夕在旁边看了他一眼，程弥生一脸真诚，看得出来这话完全出自真心。他想了想，心底轻笑了一声。
他也时常对于自己的下属不带脑子上班这件事情感觉到困扰。
林婉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主要是当时真的没有想过，也可能是我心底有点逃避的意思吧。”
不愿意面对现实什么的。
所以才被一把梳子趁虚而入。
“后来呢？你就找了个替死鬼把梳子上的东西弄过去了？”程弥生单刀直入地问，林婉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嗯。”她当时察觉到不对的时候，梳子里面的那只东西已经从她身上吸走了不少精气，所以她能够使用的道术有限是一个，再一个，除了那个办法，她一世情急，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哼，如果你早早发现，你就不会亏损这么多的功德了。”程弥生看着她身上跟窟窿似的漏了一大块功德，语气里带着嘲讽，梁夕却意外地听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
“是啊，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林婉把这灾祸嫁祸给了别人，但是别人命不该有，所以还是逃过一劫。而她自己则是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也是命中注定应有的恶果。
了解了事情真相和自己猜测的相去无几，程弥生顿时就失去了大半的兴致。
他歪着头看了一眼梁夕的侧脸，好看。
“小哥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到底他还记得，是梁夕有事情要过来解决的。
梁夕点点头，沉声开口。
“卖给你梳子的人，知道你住在碧云湖吗？”
“啊？”林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点诧异，然后仔细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我好像，和他提过一嘴吧？”
“这样。”梁夕眸色一暗，心底快速闪过一道念头，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又一闪而过，没有来得及抓住它。
“打扰了。”
和林婉道别之后，程弥生把那把梳子兜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没想到出来赚点钱，结果还带回去两把女人用的梳子，这东西我要来干什么啊？”
梁夕还在思考心底的那个问题，闻言看了他一眼，自然地说到。
“给你女朋友用就可以了。”
程弥生更加无语了，“那就更加不可能用得上了。”
脑子里纷乱的念头仿佛被这句话忽然一下都拍飞了出去似的，梁夕脑袋一空，再也想不起来他刚才在想什么东西了。
他忍不住看了又看，程弥生一副自然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自己面前说出这句话。
“不过……”程弥生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摸了摸鼻子。
“这么晚了，是不是没有车回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梁夕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去到了晚上九点多了，市内公交车倒还是有的，但是返程回去的车，那是绝对没了。
他看了一眼程弥生，考虑着要不要曝光自己的身份，让下属过来安排一下。
“咦！这附近的有家酒店有五星好评，它家旁边有家私房菜做得不错！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再去开房睡一晚怎么样？”梁夕还在犹豫着，旁边的程弥生已经举着手机过来征求他的意见，语气里期待的意思明显得梁夕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那就去吧。”他思考了几秒钟，终归还是败在了程弥生期待的目光下。
“走走走，我们赶紧过去，我都快饿死了哈哈哈。”程弥生把手机导航一开，伸手圈着梁夕的肩膀就往外走，梁夕被他的大力带着往前跟了几步，才稍微放松了一下僵硬的背脊，尽量让自己无视这人的勾肩搭背行为。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吃过了晚饭，又开好啦房间到了房里之后，就听见天边传来一阵阵轰鸣声，没过几秒钟，窗外就落下了瓢泼大雨，街道上的行人顿时作鸟兽散，除了来来去去的车辆，再看不到半点人影。
“这雨下的，还好我们就近找到了酒店。”
程弥生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势很大，风一吹，打在玻璃窗上面吧嗒作响，像是什么豆子扔过来似的。
又看了一会儿，他把厚重的窗帘给拉上，声音顿时去了大半。
“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我打坐一会儿，正好助消化。”他问了一句还在椅子上靠着出神的梁夕，后者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就这么进浴室去了。
程弥生才注意到他今天带着的那个包包不在身边，想了想，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个酒店前台，要了一件男装的电话号码，和对方确定了尺寸之后，让对方明早之前送到酒店里来。
浴室里，梁夕脱去了衣物的身体暴露在水流下面。他不像是外表看上去那么瘦弱，稍微一伸手，展开的肌肉线条都能看出来蕴含的爆发力，绝对不是天天做办公室就能练出来的程度。
水珠子打在他的脸上，温热湿润的感觉让他脑子里越发不清醒了。
梁夕有些茫然，他不明白，本来打算潜入城南区了解内情好知己知彼解决买地的问题的，但是为什么他却和一个道门中人越走越近？
还有这些日子他接触到的新世界，都让他难得有些失神。
不过他到底是个克己的人，十五分钟之后，他就披着一件浴袍出来了。
“我好了，你快去洗一洗吧。”
“好咧~我去啦。”程弥生从地上一跃而起，地上还铺着一块垫子，很显然之前是真的在打坐了。
等到浴室的门关上，梁夕这才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家助理的电话。
“BOSS。”乔税本来准备挂了这通不会看时间打过来的电话，但是一看电话号码，赶紧坐直了身体，恭敬地接了起来。
“碧云湖的事情解决了，你帮我去查一个人，他和碧云湖C单元16栋的一个女业主林婉有过接触，他卖给了林婉一把古董梳子，晚点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尽快把这个人的资料给我查到手。”
“好的没问题BOSS。”乔税接下了任务，确定BOSS没打算找自己麻烦之后，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信息发了过来，他打开信息一看，顿时愣住了。
这把梳子，他怎么瞅着，好像还挺眼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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