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承认一件事。
阿斯普洛斯其实已经很是有些烦躁了,以至于他的心情一点也不好。
这种不爽的心情一方面是因为艾尔熙德过于一板一眼的性格,让他有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憋闷感;另一方面来自于,城镇里人口实在太多,心音灌得他精神完全无法集中,这一点也严重影响了他的精神状态。
当然,又遇到不听话到处乱跑的一般人,拖慢了任务完成效率也是一小部分原因,但要探求一切的起源,还是在他出发之前,教皇对他说的那一句话。
正是艾尔熙德应该开始积累实战和任务经验的时候,即将前往的任务地点埃及,则是很有可能会出现预料之外情况的地方。阿斯普洛斯觉得自己提出“带艾尔熙德一起去”这要求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遇到像这次一样,既能够给予锻炼又不太可能完全超出阿斯普洛斯控制的任务很少见,这么好的机会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不是吗?
所以,他怎么也没料到,教皇赛奇居然会说出这句话来——
——【“你对圣域开始有归属感了,阿斯普洛斯。”】
所以不好意思,他现在对“走狗”这种称呼真的有点过敏。
——他可是稀世的大阴阳师,是立志于毁灭世界、建造只有通灵人存在的世界的,类似于“反派BOSS”这样的人物。他怎么可能对异世界的组织产生归属感?瀞灵廷几百年都没彻底改变他麻仓叶王冷心冷情的性子、志波海燕那么好的人都没能让他变得不再那么冷酷无情,区区圣域、不过是一个德弗特洛斯而已,这才几年时间就想改变他麻仓叶王?
开什么玩笑?
——更何况,说他是“走狗”什么的,类似的说法赛奇那个老家伙说两句得了,哈迪斯手下的冥神居然也敢这么说?
不要命了?
“艾尔熙德,”阿斯普洛斯说,“这两个人能拜托你吗?”
艾尔熙德低头看了那两个一脸惊慌失措的同时昏昏欲睡的普通人,无声地点了点头。
阿斯普洛斯把空间撑开,同时加以固定,让并没有空间能力的艾尔熙德能够轻松地把这两个普通人搬走。他松开手上拎着的圣衣箱子的肩带,被灰色的布包裹、除了形状太过方方正正之外没有半点引人注意的地方的箱子撕开了平凡的伪装,装饰着善与恶双生子面庞的金色箱子的盖子自动打开,圣衣转瞬之间就套到了阿斯普洛斯身上。
嗯……果然,即使穿上了圣衣,各项能力得到了全面的提升,阿斯普洛斯也一样读不到面前这个存在的心音。
看起来无论是神、还是受到神明加护的人类,在这个世界,灵视都读不到他们的心音呢。
阿斯普洛斯捏了捏拳头,上前几步,把艾尔熙德和两个一般人藏到身后。
“没办法,狗大概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对这种东西,就应该直接打比较好啊。”
穿着冥衣的梦神震怒了。
他大声地用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冷笑一声,重新切换回英语,冰冷地道,“那就让我看看你都能做些什么吧,人类。”
阿斯普洛斯本来还想放两句狠话,但身后的艾尔熙德突然用紧绷的声线低声叫了一句,“阿斯普洛斯。”
阿斯普洛斯用眼角的余光朝身后看了一眼。
艾尔熙德正在用一只手用力撑着空间裂口的边缘,另一只手扶着正在尝试拼命打起精神的男人,一只脚踩着裂缝边缘想要避免它合上。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放下男人,用上另一只手阻止空间裂缝的进一步弥合。他显然是误以为阿斯普洛斯没有控制好、让这仅有的空间通道正在关闭,但阿斯普洛斯自己知道,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动上手,而仅仅是在这里跟对面放狠话,就是为了分出一部分心力控制空间通道不要关闭的关系。
即使刚刚苏醒,这个梦神控制空间的能力,也断然不容小觑。阿斯普洛斯以为自己至少能更加游刃有余一点,最低限度,把这两个普通人送出战场。然而现在,即使保持空间通道开启的状态,竟然都很困难了,如果对面真的动上手,他还能剩下多少还手能力尚未可知。
艾尔熙德没有空间转移之能,所以真要打起来的话,肯定不得不放杀手锏——但是,能够这么信任艾尔熙德吗?
麻烦了。
阿斯普洛斯在心底里暗自咋舌。
如果让他自己选,阿斯普洛斯肯定会放弃这两个普通人,先打掉这个梦神再说。一般人能救得下就救,救不下也就耸耸肩说一句命不好。然而现在有外人在,这种事肯定没法干——毕竟对后辈有负面影响。
而艾尔熙德……总之在没有建立起完全的信任关系的前提下,不想把杀手锏太早放出来。虽然确实也有要用在关键之处以取得最大战果的理由没错……
内心里辗转了许多个念头,但说到底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阿斯普洛斯尽量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摆出架势的同时,尽可能的把两个普通人连同艾尔熙德一起挡在身后,然后回答了梦神的话,“我能做到的多了。”
“——杰敏卡弧光(Geminga Arc)!”
双子座的小宇宙沟通星河,映照出星辰的幻影。强大的力量凝结在阿斯普洛斯的掌心,宛如黑洞一般的球体肆意扩张,在阿斯普洛斯单手高举过头的一瞬间,膨胀成了覆盖整个视野的、象征着死亡的巨大球形。
空间像是被揉皱的布一样扭曲起来,连带着甚至难以用肉眼看清楚敌人的情况。但是无妨,这个招式根本用不着看清楚敌人的身影,只要知道方向就足够了。
——在看似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平整的地面龟裂了。
以阿斯普洛斯为中心,被巨大力量所碾压的石板不堪重负地碎裂成石块,摇摇晃晃地违反了常理地向上翻滚,如同扑火的飞蛾投入那巨大的黑色球体,然后不留半分痕迹地被碾成了粉末。阿斯普洛斯摊开双臂,那巨大的球体逐渐上升,连同碎裂开来的地面一起,变成了能够吞噬一切的怪物。
这场面荒唐得像是天地倒转。那两个普通人一下子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再也不想睡了,连艾尔熙德都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阿斯普洛斯的身影在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中间半遮半掩,招式导致的风压让阿斯普洛斯的长发也随之飘动,鬓角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小半边脸颊,却盖不住他满脸戏谑嘲弄的冷笑。
“至少宰掉你还是挺简单的。”
他轻描淡写地把这东西往前一丢。
这球体以吞噬天地万物的气势汹汹而来,覆盖了整个视野。地面无声地被吞噬粉碎、连最后的微尘都看不到。如果是活着的生物,那必定是惨烈至极的景象,但这种像是个小型的黑洞一样吞噬周遭一切的气势,还是将面前的这副景象变成了描绘着世界毁灭的哑剧。
这是无可匹敌的,纯粹的“力量”。
赛义德的瞳孔里,深深刻印了这一幕的一切细节。
对面身着甲胄的梦神上半身晃了一下。
大概真的是气疯了吧,梦神的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他再一次用那种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叱责,然后用右手用力一挥。
空气都像是被铸成了刀刃。那锋利感咄咄逼人,刺得连肌肤都疼痛起来。空气里浮现出了怪物,阿利亚崩溃似的大喊了一句,“那是什么东西啊!”
“狮身人面像啊。你们是埃及人,总不能练这个都不知道吧。”
阿斯普洛斯坦然说道。
阿利亚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一手发出灭世一击的少年,竟然已经站到了身边。
从身边的女人心里,阿斯普洛斯清晰地听出了恐惧的意味。
不仅仅是对这无法理解的一切的恐惧,更是对身边的、不可抗拒的天灾般力量的恐惧。阿利亚满脑袋混乱地看着面前刚出现就被一招打到伤痕累累的巨兽,看着活生生行动着、发怒着的神,看着身边若无其事地激怒神明的人……
旁边的赛义德白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昏了过去。
“承受力也太差了。”阿斯普洛斯用无奈的声音说,“趁此机会,艾尔熙德。”
艾尔熙德默不作声地迅速拎起旁边昏过去的男人。与此同时,阿斯普洛斯则凝神控制异次元空间的门,尽量的又将之撑大了一点。艾尔熙德带着男人毫不犹豫地一脚迈进去,阿斯普洛斯一只手维持着撑开异次元空间门的动作,对着女人伸出了另一只手。
“尽快。”
阿利亚牙齿打颤,膝盖颤抖,但还是握住了阿斯普洛斯伸出来的手,努力试图站起来。
阿斯普洛斯手腕用力,迅速把女人拉进怀里,低声说,“要逃了。”
而出乎阿斯普洛斯的预料,女人害怕到浑身发抖,在阿斯普洛斯怀里扒着坚固的黄金圣衣直到指节发白,却还是低低地颤声说,“但是,如果塞拉匹斯追过来——”
【塞拉匹斯】。
阿斯普洛斯眉头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女人一眼。圣域的诸神相关的资料远比外界丰富和翔实得多,即使如此他还不能完全肯定这一次的对手就是那个司掌凡人之梦的塞拉匹斯,但这个女人居然一口叫出了梦神【塞拉匹斯】这个名字,而且直到现在,居然都没有恐惧到神志不清、满脑子逃跑的心思,还能注意到别的问题?
……也许她会预料之外的有用啊。
阿斯普洛斯思考了一下,在封锁了异次元空间的同时回答了她。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苏醒。至少现在,他是站不起来的。”
在眼前重归黑暗之前,女人听到了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里,传过来的饱含愤怒、不甘与耻辱的怒吼声。
*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考古学家经常满世界奔走,很有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天花板,因此即使意识到自己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阿利亚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是略微好奇自己为什么起来得这么早——外面天还是黑着的呢——于是想翻个身再睡一觉。
结果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宇宙星辰。美则美矣,却满含杀机,每一颗星星都像有着无穷的吸力,将周遭的一切都吸取过来,然后如同绞肉机一样将之绞成粉碎。
于是阿利亚被硬生生吓醒了。
爬起来缓了一会儿,之前的记忆慢慢地回到脑海里,阿利亚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辽阔到看不到边界的神殿,行动起来的神像,漠然的眼神,以及如同从神话里走出来的,反掌之间崩毁空间的少年——
阿利亚猛地抬起头。
这看起来是个不好不坏的住所。床板被褥还算干净,家具简陋但都打扫得纤尘不染。窗户上挂着薄薄的帘子,挡不住光,因此能轻松看到外面月明星稀的夜景。阿利亚踉踉跄跄地下了床,一把扯开窗前的帘子,城市在深夜里沉睡,安静得连楼下的小狗打呼的声音都听得到。
之前经历的那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恍如隔世的一幕毫无真实感地安静潜伏在大脑的角落。阿利亚怔怔地看着窗外无比平和常见的景象,感动到有泪水从腮边滑落下来。
直到此时才开始后怕。当时那么危险、那么不知所谓,她甚至连自己遭遇了什么都没能想明白,就成为了所谓神明的晚餐……
她听到了敲门声。
阿利亚抹了抹眼泪,将自己装点得至少表面看上去完全正常。然后她微笑着转过头——
阿斯普洛斯有点新奇地看着女人的脸上,露出一种从噩梦中醒来,却发现噩梦中的一切都发生在现实里了一样的空洞表情。
“失礼了。我听到你醒过来,所以就直接冒昧拜访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木呆呆地重复道,“听到……?”
“是的,听到。”阿斯普洛斯失笑,“圣斗士的五感都经过特别的训练,一般人难以察觉到的信息,对圣斗士们来说,也都是掌中观纹般鲜明的事实而已。”
“……圣斗士……?”女人露出“不明白的概念越来越多了”的表情。
……好吧,不奇怪。又得从头开始说了而已。
阿斯普洛斯认命的想。至少把那个男的也揪过来一起听。我可受不了同样的问题连续讲两次。
*
阿利亚将酒水一饮而尽。
她此前并不怎么会喝酒,这一口喝得急了,便没忍住拼命地咳起来。赛义德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去拍阿利亚的后背,拍了两下就被她瞪了一眼。
阿利亚不信教,不过毕竟生长在这个环境里,习惯上也不太爱跟男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在外考古风餐露宿的时候当然没什么讲究,但一向是能避则避。
被瞪的赛义德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讪讪的放下手。阿利亚发了会儿呆,上下打量着阿斯普洛斯和艾尔熙德,突然问道:“你们是人吗?”
艾尔熙德呆然,有着灵视的阿斯普洛斯却笑了出来。
“虽然力量上看起来挺非人的,但我们确确实实是普通的‘人类’,没有半点怪物啊神明啊之类乱七八糟的血脉。我说过了吧?我们的存在意义是‘守护人类世界’,应对的是自外界而来的威胁,不管人类内斗。所以世界各国的人都有,但不可能不是纯粹的‘人类’的。”
阿利亚叹了口气。
“好吧,今天真是把我一辈子的震惊都用完了。圣域,雅典娜,圣斗士……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我们一般人不知道的东西啊?”
她的语气近似抱怨,却已经没有了那种梦游般的缥缈,而是带上了纯粹的好奇和热忱。考古向来是一个劳心劳力又很难有经济回报的工作,在这个领域里闯出一片天地的人,大多有着独一无二的坚持,这才能让他们在无数挫折和困难的磨砺下依然不懈向前。女人渡过了最初的震惊阶段,立刻开始兴致勃勃的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从阿斯普洛斯和艾尔熙德的国籍开始询问,口中还在扯一些没有边际不涉及隐私的问题,脑子里已经从圣斗士的日常一直跑到怎么才能直接去圣域看一眼了。
阿斯普洛斯不得不换掉话题,以免他们真的越陷越深。
“世界的背面”这种东西,当然是离普通人越远越好了。
“之所以对你们解释得这么详细,是因为我有问题要问你。”
阿斯普洛斯摆出了最严肃的表情。阿利亚楞了一下,也被他的神色带的严肃了些许,“好的,请问是什么?”
“我想问的是,你是如何确定,我们对战的那个梦神,就是塞拉匹斯的?”
阿利亚十指阖拢,在桌面上压平,平稳而毫无犹豫地回答:“是壁画。”
阿斯普洛斯若有所思,想到了之前一路走到发现问题的地点的过程中,遗迹的石壁上绘制的埃及风格的壁画,以及上面众多的、熟睡着的人类。
这个回答没有出乎阿斯普洛斯的意料。不过,应该说各司其职各有优势吗……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是直接听一个考古学家的意见,能比较快的解决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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