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小于的新房间看起来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卡莱尔的书房变成了卡莱尔自己的房间而已, 原本空旷的地方现在不仅多了一张床, 还多了一个聊胜于无的精致屏风。

    真的·字面意义上的·聊胜于无。

    “为什么一个屏风还是刺绣的？这是……苏绣？”

    展小于震惊地看着屋子正中间薄薄一层绸缎做底料的红木雕花屏风, 嘴唇颤抖半天，只憋出来了这么一句。

    这个屏风虽然十分的高大上, 但是当真起不到一点质朴屏风该有的作用。首先它不够高, 以展小于178的身高来看，他可以直接无压力越过屏风顶端看到另一侧的所有东西。另外，即便小于只有160的身高，他也能看到对面有什么，因为屏风用的绸缎真的看起来就是一层超薄窗户纸的效果而已, 甚至因为丝织物的缘故，比窗户纸看着还要通透一些。

    “很漂亮是不是？！我们前几天刚拍下来的。”爱丽丝一脸兴奋。

    “我们觉得你不远万里来到美国，远离家乡, 也许放点你熟悉的东西你会感觉亲切一些。”埃斯梅温柔似水地补充。

    “……谢谢, 我感觉很亲切。”小于不忍心拂了卡伦家的好意，立刻用一个可爱的笑容作为回应。

    展小于高估了所谓屏风的实用价值, 这个屏风还不及他爷爷收藏的那个百子千孙黄花梨大屏风有用。

    “苏绣的双面异色绣……针法……好功底……瞧这对儿鸳鸯绣得多么生动立体！绣线光泽度和颜色都很完美……是一个熟练的绣师……好东西啊……”展安宁在身后暗戳戳地补充。

    “鸳鸯……英文怎么说？lovebirds？还是Aix galericulat？或者mandarin duck？”展安宁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身边的表哥。

    “……谢谢你提醒我那是一对鸳鸯，我没以为是鸭子。”展小于面无表情用中文小声对展安宁说，“你下次可以说中文，顺便小点声。这个家没有人耳背。”

    展安宁假装没有看到展小于的无奈, 转过头喜滋滋地继续参观小于的房间, “这里的采光也太棒了……噢！这是卫生间！”

    展小于看着自家表弟像是领导视察厂房工人工作环境一般背过手晃悠过来又晃悠过去, 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屋子里唯二跟着一起“参观”的女士——爱丽丝和埃斯梅明显很喜欢展安宁的捧场, 她们像是终于找到了欣赏她们成果的客人，围在展安宁身边给他展示她们这些天的劳动成果。

    过了一会儿，展安宁趁大家不注意又晃到了收拾东西的展小于一侧，他这次说话用了中文还刻意放低了声音。

    “哥，我觉得有问题。”展安宁硬是挤到了展小于身边。

    “什么问题？”正在叠衣服的展小于随口一问。卡莱尔给他留了半面墙的衣柜，放他的东西绰绰有余，他正在把带来的东西分类放好。

    “那个卡莱尔好像给你们俩买的是情侣洗漱用品。”展安宁一脸窥破天机的凝重。

    “而且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四楼这么大，只把你放在卡莱尔这里，把我安排在了楼下小王子旁边？”展安宁不等小于做任何反应，自顾自解释道：“我觉得他们在撮合你俩。而我单纯是因为别人都是一对，埃斯梅是女士，只能挨着爱德华比较方便。不然咱俩住一起其实更合适。”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不要和你睡……还有……什么情侣？什么撮合？”在这方面迟钝得可以且一窍不通的展小于一脸懵逼。

    “就是牙刷，漱口杯，毛巾这些……摆在一起我差点以为你们是两口子了。”展安宁小声叨叨，像是唯恐小于不相信似的，他继续说：“我之前画爱情漫，看了好多爱情小说和肥皂剧，里面都是这样的……一对儿杯子一样的牙刷毛巾什么的……你看看，你现在和卡莱尔用的，一黑一白！那就是绝配啊！”

    展小于其实已经看过洗漱用品了，当时只是觉得很和谐、很整齐、很赏心悦目，现在大宁子一说，他却忍不住老脸一红，结结巴巴道：“……你可别乱说啊，人家好心给咱准备洗漱用品，就是一起买的呗！样子就那么几种，还有什么花样？总不能专门为了我们在开辟一个新风？而且黑白是为了和装修风搭调……”

    大宁子默默无语半天，审视地看着说话宛若连珠炮一般飞快说话的展小于，同情道：“哥，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脸红什么？不是吧……咱不能纯情成这样啊！你别太当回事儿……你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没脸红，晚上羊肉汤喝多了，有点热。”展小于快速低下头，把两件折叠起来的衬衫挂在衣架上，欲盖弥彰地把衣柜门拉得很使劲儿。

    “我就随口一说，可别影响你和卡莱尔的关系啊……不过……我觉得卡莱尔人挺好的，你要是真想谈恋爱，他还挺适合的。”展安宁自顾自地嘚啵。

    展小于彻底不理他了，专注收拾行李。

    “人长得帅，脾气好，还有钱。就是个外国人……中文不太行，估计爷爷会嫌弃。不过人家智商高，估计学起来也不费劲儿……你俩平时多说说他就会了。你上次说你可能喜欢男人……所以怎么样？你喜欢卡莱尔吗？或者这种类型的？”

    “咔”。

    展小于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床头柜上，将小药瓶趁大家不注意塞在了枕头下，假装展安宁不存在。

    “他要是做我姐夫……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万一他老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他会不会不太接受？算了，我该问你会不会变心……咱可不能这样，这都是你平时教育我的。”

    展小于收拾出来一套睡衣，从抽屉里拿出一条叠的整整齐齐的内裤，抱在了怀里站直身体，和展安宁面对面。

    “卡莱尔要是变老也是老帅哥吧……你俩要不要在未来收养个孩子，这样万一七年之痒，或者俩老头吵架的时候，还有个孩子给你们维系一下感情。”

    展小于脸恢复正常温度，叹了口气，直接越过了叨叨叨的展安宁，向卫生间走去。

    “你干嘛去？”

    “去洗澡。”

    “我说的你听懂了没有？你不能逃避啊，优质的男人是稀缺的……爱像一阵风，吹完它就走……”

    “闭嘴……对了，我还没问你水床是怎么回事儿？我刚上楼觉得爱德华旁边房间那张床有点眼熟。”展小于狐疑地转过身。

    “……”展安宁闭住了嘴巴，手挥成了招财猫，“你快洗澡吧，你洗完我洗，有点困了。”

    “咱俩又不用一个卫生间，你转移什么话题？”

    “但是这家就一个热水器，你快点去。还有省点热水，谢谢。”展安宁消失在四楼。

    *

    展小于是被森林里的鸟叫声唤醒的，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显然昨晚晚睡的卡莱尔起的很早。

    楼下隐隐传来低沉的说笑声，弥漫着一整栋楼的咖啡香气，窗外的树林里还有清晨没有消散尽的白雾，一切都组合成了一个美好的早晨。

    罗萨莉几人正围着餐桌快乐聊天，见展小于下来热情地唤他过来吃早餐。

    “这次的帕尼尼大小终于合适了，不会再像上次那样馅料爆|炸。”爱丽丝清脆的声音在厨房另一侧传来。

    卡莱尔打开了家里的电视，见小于下楼就用遥控调大了音量，电视上正在播报晨间新闻。

    “我的休假还没有结束，一会儿我们一起带安宁去办理学籍，他和爱德华上一个年级可以吗？这样还能互相有个……照顾。”卡莱尔眼下依旧是长年累月不变的深色阴影，但是整个人都看起来精神焕发，脸上皮肤更是白到反光，泛着瓷质的精致光泽。

    展小于不顾展安宁头戳餐桌的抗拒动作，坚定地点点头。爱德华恰好这时走下楼，听到卡莱尔话，表情平淡，表示心态很好。

    “然后我想去买辆车。你有推荐的车行或者中介吗？”

    “那刚好我可以顺便给我的汽车做个保养，最近梅赛德斯发邮件提醒我B套餐要到期了。”卡莱尔点点头，“对车有什么想法吗？”

    “SUV吧，大一点，这样我偶尔去淘个食材带回来也方便，价都行。”

    “还有我……我也需要一辆车。”展安宁把头从桌子上抬起，弱弱地抬起一只爪子。

    小于神情一凛，警惕道：“你先上学，我给你带宣传册。还有，这里的学生都比较低调，麻烦你不要搞奇怪的车。”

    展·霸道总裁·安宁在社会上混了几十年，从不差钱，吃香喝辣。从小因为父母早逝等不足以外人道的原因，被家里宠得不行，一身娇生惯养的小毛病。仗着一张走哪儿都是校草的俊脸和丰厚的家底，开惯了最拉风的车，画遍了最好看的人，如今一下被小于重新打入学生行列，还似乎被控制了汽车的预算，整个人都非常泄气。

    “快点吃，咱早点出发。今天他就能上课是不是？”展小于后半句是对着卡莱尔说的。

    “我想是的，其实我已经给学校打过招呼了，今早入学，这样课程不会耽误太多。你们国家的基础教育应该学得很扎实，学校的老师都很期待安宁的入学。”卡莱尔本想说两句好话缓和展安宁的苦恼，但是他话音刚落，展安宁的表情似乎更惨淡了。

    “咳……应该是的吧。不过大宁子在国内是艺术特长生，所以文化课……一般。”展小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诌。

    *

    通往福克斯高中的路上出现两辆车，一辆是卡莱尔的黑色的梅赛德斯，另一辆是爱德华的银色沃尔沃。家里的其他人还没有出发，因为大家没有非要统一行动的习惯。

    爱德华开着车，默默关掉了刚刚自己本想在路上听的CD——德彪西的《大海》。

    只因为身边的展安宁正在肆无忌惮地用中文儿歌荼毒他的耳朵。

    爱德华脸上的咬合肌几度上下运动，最后化为平静。他觉得如果继续播放CD，那真是对德彪西大师的侮辱。

    展安宁脱掉了高定的衬衫西裤，身上是休闲的浅色裤子和淡蓝色柔软T恤，头发也被展小于在他出门前呼噜乱了，整个人少了几分“天凉王破”的霸总气质，多了一些少年人的青涩，爱德华本来被他的变身唬住了，甚至没有对他上了自己的车表示一点点异议，但是……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老师同学全被炸飞——辽~~~】

    “行走的音响”、“人形BGM轰炸机”展安宁表面人畜无害，头上扬15度，表情明媚而忧伤地看着车窗外层层叠叠的森林，心里却唱着可怕的恶搞童谣，拉长调子折磨着爱德华的耳膜，让爱德华对他产生的难得同情的心情消失殆净。

    中文童谣都这么不合|法吗？一定是这个家伙在搞事情……

    要知道今天看到展安宁穿着白色低帮帆布鞋，背着双肩包一脸忧郁地站在门口等他开车时，爱德华是被触动了一丢丢的——哪怕那个双肩包是Louis Vuitton今年最新款，完全不符合小于说的学生感的低调。

    爱德华对展安宁的同情在展安宁拿出一个牛皮纸包和保温杯时达到了巅峰。

    “这是什么？”爱德华没好气地瞪着展安宁手里的纸包唯恐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早餐三明治，我看你没有吃早餐，连口水都没喝……这对胃不好。哥说你们全家身体湿气都比较重而且手脚容易冰凉，就更不能不吃早餐了。他现在全身心都在你爸爸身上，所以……我给你带了一份。”展安宁一脸乖巧，配着头顶融融的头发丝竟然感觉有点温柔。

    爱德华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牛皮纸包，实在难以习惯和展安宁和谐相处的他只好在喉咙里哼了一声，勉强作为回应。

    “我不习惯吃早餐，没什么大问题。”

    “是你喜欢的牛扒夹心。你昨晚吃了两块牛扒。”展安宁宽容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把牛皮纸袋放在了后座。

    “哦对了……这个是伯爵红茶，用了保温杯。我问了爱丽丝，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糖奶，但我觉得你平时甜点吃得少，也许不太喜欢。我一会儿办手续你去班里喝吧，不用等我。”不可否认，如果想讨好一个人，只要展安宁愿意，他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爱德华不自在地转过头，目视前方拍了拍方向盘，想来敏感和小孤僻的心里被轻微地冲击了一下。他决定同情展安宁一分钟，毕竟对于上学，哪怕他这个一百多岁的“糟老头子”，有时也会感到厌烦，他实在难以想象热爱画画的怪人展安宁被强行按在生物课堂上观察有丝分裂将是多么悲惨的一个场景——展小于让展安宁选和爱德华一模一样的课程，而爱德华这次选得偏向理科。

    思绪回归，满耳朵【太阳当空照】……

    爱德华单手按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展安宁有个神奇的能力，就是让人心情柔软万分地稀罕五分钟，再狂风暴雨地欠打三小时——展小于诚不我欺。

    *

    另一边，卡莱尔和展小于在老师们热切又隐晦的注目下终于帮插班生展安宁办好了入学手续。两位家长一脸慈爱地看着“孩子们”走进学校，相携（不是）、上车离去。

    “有大概的预算吗？汽车？”卡莱尔握着方向盘好心情地问，安顿好了展安宁，他有种展小于短期都不会再离开福克斯的莫名安全感，心情好到简直想哼歌。

    “没有吧……都行。好一点的……但不要超跑。”展小于靠在椅背上，表情惬意，颇有几分焦头烂额的家长终于把自家熊孩子塞进托儿所的放松。

    “那就先去梅赛德斯看看。如果我们买一样品牌的车……将来可以一起保养。”卡莱尔务实地说。

    想想家里各种各样的车很多，但是大多数都不同牌子。如果小于和自己选了一个品牌，两辆车停在一起也许会看起来更赏心悦目一些。

    而且用小于的话说，作为福克斯唯一开梅赛德斯奔驰的常驻居民，也许迎来另一辆梅赛德斯，这种一看就是“一伙人”的关系，让人想想就很愉悦。

    在车行，卡莱尔把自己的车交给了服务人员，现在他们坐休息厅，看着销售经理认真计算每一辆车的最终报价和库存量。

    小于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作为一个不那么容易变老的人，他对这些身外之物远没有大宁子那么看重。就像爱德华上次见面时说的那样，卡莱尔是个懂车的人，把这些琐事交给他去考虑，小于现在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G系列这款……刚上市，很瞩目……但是要等调货……黑色和银色可能会多一些，大红色需要回厂家定制……保守估计一到两个月，我们还会跟德国的斯图加特工厂对接，您也知道，单独做一个颜色成本会很高……您看到的这款车型现在刚出……美国这边还做不了……”销售经理小心翼翼地对坐在自己对面两个过分英俊的年轻客户做着详细介绍。

    这时另外两个销售员推着茶点车静声走了进来，现在整个车行都知道两年前提走顶配S级大奔的客人来了，这次带着朋友要订一辆限量版的大G！

    比S级还要贵三倍多的车！

    还是全额付款！

    如果这单能成，那么光提成就够整个销售组吃海鲜大餐半个月！为了这位客户，本来休假的销售经理匆匆从家里赶来，甚至没有来得及换上西服工装，只是在T恤外不伦不类地罩了一件休闲外套。

    “一到两个月，小于你看呢？”卡莱尔手指轻敲真皮椅的扶手婉拒了咖啡果汁，转头看向玩手机的小于。

    小于抬起脸，手指还落在【一键偷菜】这个按钮上，表情是片刻茫然，迅速恢复正常，试探地问：“有点久？没有快一点吗？”

    卡莱尔转过脸看向销售经理。

    销售经理神色紧张，低头狂翻着手里的报表，逐一排查后摇摇头，“G系列都没有现货。旧金山有一辆，但是不是最新的型号，一直展出在展厅，您要是不介意……”

    “这辆不考虑了。小于，我觉得等一到两个月还算值得。”卡莱尔没有过多解释，但是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让人无比信服。

    其实卡莱尔心里很满意这个周期，他有点享受……自己的副驾驶坐着小于的感觉。这种陪伴感，让他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依赖、被需要的满足。这种满足和家人坐在他的副驾驶是完全不同的。

    “那就这样吧……具体我不懂，但是我爹和我爷爷都觉得红色……喜庆。我刚看了看，梅赛德斯大G的红色不算正红，带着一些金属色，还挺好看的……那……”

    小于还没有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个来自美国的陌生电话号码显示在屏幕上。

    “抱歉我接个电话。”小于长手长腿地站起身，拿着手机走到了角落的落地窗边。

    「您好。」

    「您好，请问是展先生吗？」电话那边是个年轻的女声，说道“展”字时字正腔圆，发音简直超越小于见过的所有美国人。

    展小于飞快的回忆了一波，眼睛里闪过了然。

    「是Kelly吗？李凯丽小姐？」

    「啊！您记得我！是的是的，是我……冒昧打扰了，我……」

    小于回到卡莱尔身边是五分钟以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自己的新车。卡莱尔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多余的神色，也没有再问。直到交了定金从店里出来，卡莱尔自己的车也刚好保养好送到了门口。

    俩人坐在车上，小于这才开启话题，“你还记得我们在旧金山救的那个小姑娘吗？”

    “记得。我记得她叫……Kelly？”卡莱尔目视前方，开着车，温和地问。

    “嗯，对，就是她。”小于点点头，转过脸，瞅着卡莱尔俊美无俦的侧脸，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镇上有谁要租房子吗？够他们姐弟住……她想过来。”

    卡莱尔神色不变，在刚才小于提到这个女人时，他大概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