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旧金山,黑漆漆乱糟糟的小街道。
这里和白天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样子判若两地。
古老的观光电缆车早就下班了,街上没什么交通工具,一个高高挂起的路灯比天边的月亮散发出来的光还要朦胧,街角处人影幢幢,几声闷哼,女声尖叫,玻璃碎裂和英语夹杂着中文的国骂奏响了夜的交响曲。
死胡同、醉汉、乌漆墨黑的街角斗殴和碎裂的酒瓶都是旧金山田德隆区习以为常的夜元素,即便有一两个行人路过也是匆匆加快脚步,低头迅速绕去————没有人想给自己找麻烦,更何况这里几天前还因为一个醉鬼和瘾君子的斗殴出过人命。
展小于挥拳挡住一个壮汉踢过来的腿,侧头躲过一个带着玻璃碴的酒瓶,身后的腰还死死地被一个吱哇乱叫的怪力女人抓着,忍不住心里暗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运气好还是运气背!
Netflix作为美国数一数二的流媒体和视频网站,去年做了一期餐饮节目,主要是介绍世界各个角落的名厨和他们的私人餐厅。
民以食为天,节目大爆,节目组干脆在网站上顺水推舟做了个投票活动,评选观众最想去的几家餐厅,实名投票,公平公正公开,传言排名靠前的餐厅会获得惊喜。
展小于和他的新概念融合中菜私人餐厅「一十于」斩获大奖,拿到了最佳人气奖第一名。
庆功宴就在旧金山举办,刚刚过去的6个小时里,展小于参加了一场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又备受瞩目的庆功晚宴,奖品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当晚Netflix的老总就给他一张支票,身体力行地支持他在美国开一家分店,让更多的人享受美食。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老板非要把他俩抓着支票的大头合照挂在网站的首页。为了这张巨额支票,老板还专门做了一个支票乘以20倍放大的样板,方便俩人举着。
实话实说,展小于真不太喜欢在公众场合过多地暴露私人照片,包括拍摄主厨的记录片也只是为了给国人和中餐争口气,匆匆露了几个侧脸和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大部分脸都隐匿在了工作口罩下。
他不爱拍照的主要原因……
是因为怕吓着人。
想想万一某天他真的火遍大江南北了,某个显微镜网友意外对着照片发现自己和民国14年上海滩某个西餐厨师、改革开放那阵儿四川某个火锅店老板、20年前某个粤菜酒楼的一把手……的脸长得特别像,似乎就有些惊悚。
作为一个18岁这样子已经过了82年的不老男孩,小于表示他也很无奈。
谁能相信,他真的是人!正常得不得了的人!需要吃喝拉撒睡,需要空气和阳光,会掉头发也会长头发,一周还要剪一次手指甲,两周剪一次脚指甲的正常人!
除了……老得稍微慢了一点点,真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小于在心里默默嘟囔。
展小于在镜头前干笑,帅气精致的脸也生生傻了好几分,他在闪光灯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举着居委会颁发的锦旗被全小区围观。
万事经不得念叨,现在他果然真的见义勇为了……
今天宴会结束他答应去朋友的小酒馆喝两杯,宴会上喝了淡酒,打发了司机,看着手机里谷歌地图显示的步行20分钟的路线,小于解开领结走在了去小酒馆的路上。
然后就看到醉鬼骚扰夜归女学生的名场面。
想想这里的治安,看看那姑娘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的小短裙,对方有三个人,其中两个人的体重目测都是姑娘体重的两倍,自己这里只有一个。
但展小于对自己蜜汁自信,潇洒地把衬衫扣子解开两粒,扯掉钻石袖扣妥善地塞进口袋里,又把自己的修身小西装挂在了街边的栏杆上,最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脚踹在了其中一个已经把猪蹄放上了女孩子肩膀的醉汉脸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激烈扭打。
展小于不是武功奇才,更不是江湖某隐秘门派的传人,但他随他爸————那个看起来三十岁不到,但其实已经238岁的展大鹏,身体素质一直特别好,这几个毫无章法只会挥舞酒瓶的醉汉倒也能应付。
直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小心!!!”
银光闪过,手臂一阵尖锐的疼痛,展小于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对方人里竟然有刀!
个子最瘦小的那个醉汉双目赤红,挥舞着手里染着血的匕首,嘴里叽里咕噜地飙着脏话,展小于抓住身后已经吓破胆的女生,连连后退,后悔自己刚才轻敌没有先找个趁手的武器。
鼻尖的血腥味很浓,眼看着匕首就要挥到自己脸上,展小于小心环顾四周,他们已经被逼到了一个死角,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三个醉汉以小个子为首成三面包超之势,用一把匕首、两个碎酒瓶,把俩人团团围住,对方嘴里的污言秽语连着臭气熏天的酒气扑面而来,
——“这小子看着比这个妞还带劲儿些……”
——“刚没看清,是个极品,你们走过后门没?”
——“哈哈哈!F**k他,直接上,两个一起,两个人伺候我们三够了……”
——“我看他手上的表应该是个值钱货,小心点儿别磕破,一会儿直接带走还能换瓶酒!”
——“看他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啧啧啧,亚洲小甜心别怕,一会儿老汤姆用他的大家伙好好疼你……”
展小于狠狠地闭了闭眼。
一会儿先把这个姑娘从矮墙扔过去,再拼死努把力试试突破重围,使劲儿应该能掀翻侧面的人,他小时候有一阵儿臂力惊人,应该能成功……
包围圈越来越小,酒气和湿热作呕的臭气就要贴了上来……
展小于收紧手臂,绷住胳膊上的肌肉,手臂的疼痛已经麻木了,衬衫有点凉,八成是血浸透的缘故……
就……
就现在!
“吱——嘎!”
漆黑的街角传来刹车声,车的大灯一下晃花了在场五个人的眼睛。大家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眼睛。
在一片醉汉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展小于透过指缝看到一个背光的人影,匆忙一眼,大约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比手臂粗的金属棒球棍。
“碰!”车门关闭,车主人大概脾气不好,这一下的力度就像是要把门砸到车座位上一般。
汽车和光线被那个男人几步甩在了身后,空气中还萦绕着车轮胎高温摩擦后的橡胶皮味儿,惨白的两道大车灯甚至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不知道是不是光影产生的错觉,刚才还十米开外走在车边的人已经在短短两秒里出现在了展小于面前,而他的棒球棍瞬间撂倒了三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醉汉。
地上一片痛吟,身后穿短裙的姑娘还在瑟瑟发抖,展小于瞠目结舌地瞪着面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衬衫,西裤,一小片光线下苍白的皮肤和棱角分明形状完美的下巴……
天神降临,背着闪闪发光的翅膀,打跑了坏人……
展小于的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了这样的场景,绷紧的胳膊松了松劲儿。
如果小姑展蓁蓁在的话一定会嗤笑展小于多年如一日的文化水平,狗长犄角装洋相。说什么“天神降临”,这个男人明明是骑着白马(黑色大奔)披荆斩棘执剑(拎着棒球棍)英雄救美罢了。
小于感觉自己受伤的左胳膊被对方轻轻抬起,手臂钻心的疼痛扑面而来,也许是旧金山的夏日并不暖和的缘故,对方的手握在展小于自己的胳膊上有种冰冷无机质的触感。
又疼又冷,展小于借着这只手一哆嗦。
“你还好吗?”“天神”开口说话,声音也很“天神”,轻柔充满磁性。
展小于这才看到对方和金灿灿头发相比颜色深沉翻涌的瞳孔,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俊脸上是恰到好处既关切又不显得过分热络的友好表情。“天神”的态度和他刚才轻松把醉汉揍趴下的样子相比有些违和。
展小于听到了身后姑娘小声地抽气,他有些吃味地猜测身后的人也被“天神”的容貌惊到了。
但此刻大家顾不了许多,警笛声由远至近地响起,红蓝相间的车灯闪照得人心惶惶,已经有警察拿着对讲机喊“注意”,展小于感觉到身前的人迅速探身,往自己的方向侧了侧,一阵说不上是什么,但是很好闻的冷香像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挠了挠展小于的鼻尖。
警察七手八脚地冲了过来,手里举着枪,表情十足警惕,这位金发大帅哥扔掉了手里的棒球棍,态度自然又谦逊,半举起一只手朗声道:
“是我报的警,这里有人醉酒闹事,伤到了一个路人,还有一个惊吓过度的姑娘!嫌疑人在地上……”
警察打着手电匆忙照了一下地面,迅速摆手让身后的人上前捆了地上的三个醉汉。身边的金发男子表现依旧十分自然,他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对指挥现场的警官示意:“有没有急救箱,我需要给这位患者包扎,他需要立刻止血。另外……希望您能叫来一位女警官,这个姑娘吓坏了。”
展小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受伤的手臂一直被对方单手半抬着,金发男子的大手稳稳地捏住了自己的上小臂,而自己的血已经吓人地浸染了大片自己和对方的衬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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