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精兵来得稍迟一些, 刺头也比先前单是张熙手底下的人多了不少, 但我不大在意这个。
朝廷最近忙着和蒙古和谈,意图两面夹击金人,说实话, 这种法子可以用,但要脑子,目前这个情况很明显是蒙古想要拿下金国,顺手借一把宋人的刀,真提着脑袋跟他们去干简直就是吃错药,并且金国是蒙古和宋国之间唯一的屏障,一旦金人倒了, 蒙古大军南下是必然的事情, 只看早晚。
连我这样一个不耐烦政事的人都懂的道理,奈何宋国朝廷可能不懂,又或者不是不懂,而是和金人敌对了这么多年, 眼睛早就打红了,并不在意远处的威胁。
我没有什么法子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和谈是大势所趋,不是砍几颗脑袋就能谈崩的事情。
我只好多花些精力替张熙练兵。
送走一批又一批, 一年多的时间,桃花岛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
曲灵风的女儿出生了。
小姑娘长得又圆又可爱, 白白胖胖的随她娘, 眉眼倒是跟她爹很像, 曲灵风请黄药师取名,黄药师沉吟了一会儿,给小姑娘取名曲英。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说实话,每次听见别人家的女儿起名,我都要叹气的。
我爹取名的水准真的跟他才子的身份完全不符。
假如我的本名不叫宝宝,而是叫个什么莺莺燕燕之类好听的,也许我不会那么坚决给自己改名字的。
黄药师则对我说道“取名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取个有美好寓意的名字极其轻易,难的是父母的心意。”
我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觉得好过了许多,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嫌弃自己的名字,只是觉得别人的名字都有个寓意之类,总会想着要是当年能有个别的名字,会是个什么寓意。
黄药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笑道“宝宝就是个很好的名字,拿出去行走江湖,谁都要叫夫人一声宝宝,岂非天下之宠”
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黄药师道“笑了就好,这世上的日子就是这样,开心是一日,难过也是一日,人总得想法子让自己开心,否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春去秋来又一季,临到年关大雪纷飞,却和桃林外驻扎的五百精兵关系不大,他们日复一日练兵习武,身上穿的还是冷硬的盔甲。
我原本是想跟头领说一声,过几天再去教的,然而到了营地才发现,营地里还真没有冷到哪里去。
一是每个营地外面都点着炉子烧着热水,热气腾腾的,二是人多,五百来号在平地上摊开不算太多,但聚集在一起的分量就很不少了,人挤着人,又全是正当年纪的小伙子,挤得大营内外一丝凉气都放不进来。
我以前每次来,要么带着陈玄风,要么带着陆乘风,这次一个人来,少了个演示的人,就随手拎出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来,让他站定。
我顺口问道“你叫什么”
小伙子长相清俊,看着还有些面善,他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说道“我叫高毅。”
我点了点头,抬手把他按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对近前的人道“浅显的武招册子前几天已经发给你们了,我简单指点一下平时的练法,看这个姿势,重心下移,左手放在腿侧,正常时候右手持刀,应该在胸前部分,战场相遇,一刀穿心很困难,不止你们有盔甲护身,所以我总结出三个致命点。”
我在高毅的脖颈和肚腹上虚虚比划了一下,说道“脖子这个地方一刀向上,刀刃和脖子的接触面积只在刀尖这个部分,很容易就能一刀割喉,而肚腹这里是人最大的脆弱点之一,一刀捅进肚子里,基本上下手狠点,人就救不回来了,第三”
我瞄了一眼下面。
不管是被演示的还是正在演示的都懂了。
高毅的脸顿时红得很好看。
我说道“这里不光你们有防备,别人肯定也是有的,但护住了不代表身体没有本能反应,就像这样。”
我飞起一脚,脚还没靠近,高毅已经下意识地伸手捂裆,趁着这个空隙,我一拳轻飘飘地打在他膻中大穴上,动作很缓慢,但高毅依然中招了。
周围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我收回手,说道“武技就是杀人伤人用的,不分高低优劣,战场上生死相搏,没人跟你玩光明正大,我再演示五招,你们这几天同伙之间自己练练,等过年我让灶房给你们杀几头猪。”
军营内外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我叹了一口气。
宋国当初积弱,就是因为重文轻武,青壮不愿参军,一心只读圣贤书,宋国被打得龟缩江南,倒是知道号召青壮参军了,却不肯放权,只让文官带兵,就像张熙,他是武官世家出身,有能力有资格领兵,但他的同僚大部分却都是文官,顶头上司甚至还兼职朝廷大学士之职,让一帮文官上战场打仗,能好就怪了。
不是哪个文官都叫黄裳的。
文官里虽然也有好的,但事实是大部分的文官都看不起武人,这些士卒放到哪里都是精兵良将,在这些文官的手底下,却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回肉,据他们说,那些杂牌军甚至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喝上一回淡得像水一样的肉汤,生活条件直逼魏晋南北朝。
但这些文官也不是贪污什么的,上头发下来的就这么点,他们只是懒得去管,懒得上书,懒得去要,更不会为了一帮军卒去得罪上面,误了自己的前途。
覆巢之危就在眼下,隔江仍唱后庭花。
我从军营那边回来,顺手捡了一只灰灰的海螺,只是不大好吹,临到屋舍前我又给扔掉了。
黄药师正在廊下吹曲。
吹的是他新编的桃花春夜曲,他这个人很有取名的天赋,编的曲子名都很有些诗情画意。
碧海潮生是极情之曲,惑人如浪潮汹涌,于情意绵绵时杀机四伏,桃花春夜则是纯粹的赞景之曲,寻寻觅觅,一波三折,终在烂漫桃花深处得见清幽。
我站着听了一会儿,却还是忍不住蹦跳了几下,搓了搓手,回房灌暖炉了。
诗情画意是好,但在冰天雪地里吹着风听曲子,还是不要了。
黄药师一曲吹完,过了一会儿才进门,他就像是冰雪做的人,天再冷他也不觉得冷,还很有闲心地在屋舍后给我的那只肥胖狐狸搭窝棚。
我一只手抱着暖炉,一只手把肥狐狸揽在怀里,从窗户缝隙看黄药师搭窝棚。
我说道“这狐狸跟我们睡惯了,你给它搭得再好,它也不会肯去睡的,何况这么冷的天,木头搭的窝棚能住吗”
黄药师说道“狐狸长毛就是为了过冬,这里是避风口,不是很冷,养儿三载尚要独居,何况狐狸和人的计岁之法不同,它也该一个狐狸睡了。”
我伸手摸了摸狐狸肥嘟嘟的肚子,有些舍不得。
木头窝棚搭了一个多时辰,黄药师看了看,又将窝棚从屋后挪到屋檐底下,过了一会儿,又放到了窗户底下。
我问他,“窗户底下就不冷了”
黄药师说道“还要铺些御寒的皮毛。”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再等几天吧,现在是最冷的时候,等到春天里再让它出去睡。”
黄药师不赞同地说道“到了春天就迟了,现在让它习惯睡窝棚,少进屋子里,春天就不会到处飞毛。”
说到底还是为了掉毛的事情。
说实话,我也有些嫌它。
肥狐狸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吱吱呀呀地跟我说话,像是哪天要成精了似的。
当天晚上肥狐狸就住上了木头窝棚,黄药师在窝棚外面加了个扣锁,狐狸从里面打不开门,于是吱吱地挠了一夜。
隔天是个大晴天,因为早就跟军营那边说好了,我有了个难得的空闲时间,黄药师也难得地放松了对几个徒弟的压榨,练了他们一个上午,就抬抬手让他们自己去玩了。
说是自己去玩,曲灵风肯定是老婆孩子热炕头,陈玄风必然还是一个人再练几个时辰,梅超风去军营看练兵,如今她已经是个半大姑娘了,长相清清秀秀的,倒确实很能引人注目起来,甚至我还听说这一批的精兵里已经有人在暗搓搓地打听梅超风的消息了。
我很为这个小伙子感到悲伤,他不知道自己眼里可爱的小姑娘心里已经有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个心上人。
对的,又多了三个。
成婚之后,黄药师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徒弟了,他不关心徒弟的个人感情,我倒是挺关心的,梅超风很显然是女生外向,满脑子都是兵哥哥,陈玄风满脑子都是练武,当时伤心了一下也就过去了,只有陆乘风,谁都没想到他对梅超风的感情是真的,从十岁起到现在十三岁了,仍然一心是师姐。
每次梅超风从军营回来,军营那边总要有人遇到鬼打墙,不关上三天三夜不罢休的那种,整个桃花岛上,也就黄药师和陆乘风有这个布阵水准。
这个小小伙子的心态已经很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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