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阳交代了什么事情, 周伯通一个字都没跟我讲。
我没什么好奇心,只是害怕周伯通走到半路自己忘记了。
牵马行半个时辰上官道, 向南奔临安城,临安城是昔年宋国南迁时定下的别都,地处江南,如今北地沦亡, 宋国整个朝廷都窝在南边。
都这样了,据说宋国朝廷仍然奢靡成风, 贪腐横行。
我对周伯通要做的事情隐隐有了一点猜测。
周伯通却没有一点要去做正事的准备,他一路上走走停停,经常一个错眼就不知去哪里玩了起来, 偏偏他模样生得有几分俊俏,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难言的亲和气息,走到哪里都能骗到几个小孩和他一起玩, 我觉得他很有做人贩子的潜质。
就这样在路上耽搁了五个月,直到大雪纷飞,年关将近, 我们才赶到临安城。
我数了数从全真教带出来的盘缠, 要是在临安多住些时日, 剩下的钱可能不够回程了。
毕竟就算是深知自家师弟性格的王重阳, 也不会想到周伯通能把两三个月的路多走出一半来。
周伯通完全没有这个担忧, 在城外把自己身上显眼的道袍脱了, 换上从农家买来的旧衣, 让我在城里找家客栈先住下, 随后就先我一步进了城。
我以为他是要去踩点,心里很是放心,毕竟以周伯通的武功,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把他的命留下。
我牵着小白马进城,怕周伯通找不到,一路留了全真教的隐蔽记号,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要了一间房。
进城时还是清晨,一切处理停当之后天刚过午,我点了几个小菜在房里吃,正吃着,听见外面一声喧闹声传来。
说话的人太多,理不出头绪来,索性不去管,我踏实地吃了一顿饭,又叫来小二收拾,顺口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外面吵成那样”
小二连忙说道“是个贼人,当街杀了一个官老爷,听说那贼人武功高强,百十个人都奈何他不得,叫他又跑了,现在城门都关上了,要搜查贼人呢”
我一听就知道是周伯通。
全真教建立已有二十余年,弟子虽然不少,但武功能到周伯通这个地步的一个都没有,更何况周伯通从小长在终南山,几乎没什么人认识他,如果此行真是为了刺杀官员,唯有派出周伯通最保险。
我一点都不怀疑王重阳派人刺杀宋国官员的动机,王重阳年轻时几度生死亲上战阵,全真教弟子无一例外都是宋人,他既然做了,就一定有原因,最大的可能是这个官员本身有问题,如果只是个贪官不大可能劳动周伯通走这一趟,更大的可能是通敌叛国,却一时没有可以取信宋国朝廷的证据。
客栈外禁军已经出动,正挨家挨户地搜查,连客栈里也来了人,正按着掌柜索要客人名录。
我有点头疼。
假如事前周伯通能跟我商量一下,我有无数种法子能悄无声息地杀人,想做成什么死状都可以,却不料这个实心眼的傻子会当街杀人。
尤其还让人看到了身形面貌。
不过也正是如此,禁军搜查的主要方向是武功高强的年轻男子,且工程浩大,像我这样性别年纪都对不上的只是被盘问了几句。
临到入夜,外间仍然有打着火把的禁军队伍挨家挨户搜人,脚步声吵得人睡不着。
我也没心思睡。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转转,起码找到周伯通再说。
说实话,区区一些禁军,我还不放在眼里。
就在我穿鞋到一半的时候,南面的窗户忽然一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翻了进来。
来人还穿着破旧的衣裳,两条仔细编过的麻花辫已经有些散了,系在辫上的大红绒花还掉了一个,看上去有些狼狈可怜,正是周伯通。
我看了看周伯通,心里有些嫌弃他,但还是指指桌上,说道“水壶里有茶,应该还温的,还有”
话还没说完,周伯通已经用那只还沾着点干涸血迹的手抓起桌上特意给他留的糕点,整个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周伯通看样子是真饿了,茶都顾不得倒,直吃了半盘糕点,噎得都要翻白眼了,才拿起水壶,对着壶嘴连喝了好几口,还呛着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眼泪都被呛出来了,周伯通却还是坚持吃完了一整盘糕点。
我等他缓过来,才开口道“白天杀人的是你”
周伯通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瞅了瞅他,不知道他有什么底气问我这话。
周伯通一点都没察觉自己的狼狈似的,把水壶放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说道“确实是我,这个徐永年和金人勾结,出卖军情,但他在朝中有靠山,只能这样杀他,我之前没有做好准备,没想到临安守备如此森严,如今城门已经关闭,我们最好还是”
他说着,咧了咧嘴,“养精蓄锐,在临安城多玩几天。”
我冷淡地看着他。
周伯通有点不敢笑了,他小声地说道“只要躲几天,就几天。”
我问他,“你准备睡在哪里”
周伯通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床榻上。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躲在我这里,只好委屈你睡地上了。”
周伯通显然没受过这个罪,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外面还在下雪,你要我睡地上”
我和善地说道“好歹没有让你去雪地里掏个洞凑合几天,是不是”
周伯通下意识地想要大吵大闹,我敲了敲墙壁,示意外面全是禁军。
周伯通安静了,安静中透着委屈,委屈中透着伤心,眼巴巴地看着床榻,好像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床榻。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见外面的禁军脚步声一转,竟然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去了,有几个人口中还道“就是他,追”
过不多时,客栈连带着周遭巡逻搜查的禁军竟然全都朝着城南方向去了。
我怀疑是有人给周伯通背了锅。
周伯通还坐在凳子上巴巴地看床,我一把拍上他的脊背,“快,不趁这个时候跑,还等过年啊”
周伯通愣愣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抓起桌上的包袱套在脖子上,一把抄起我跳出窗外,向着城门方向跑去。
说实话,他的轻功速度不慢。
但也就只是不慢而已。
客栈地处偏南,故而城南出事禁军大多朝那里汇集,但全城的禁军数目极多,不会全都跑到一起,但也就是这么个空当,足够周伯通避开禁军耳目跑到城门底下了。
临安城到底是一国别都,城门建得极高,白日里我注意看过,城门栓是玄铁所制,以周伯通的武功一时半会儿弄不开,而且一靠近就会被发觉,根本不需要近身,到时候几百个弓箭手一摆开,我就只能带着周伯通跑了。
所以在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我拉了拉周伯通的小辫子,指挥他,“朝着城门向上走,我们用轻功飞过去。”
周伯通啊了一声,小声地说道“我的轻功不行的,城门太高,没有落脚的地方,最多飞一大半。”
我一巴掌拍在他脊背上,喝道“一次不行就两次,提起气,你真以为躲在城里就抓不到你了到时候身份一查,整个全真教都要成为众矢之的”
周伯通咬牙说道“好我试试”
我拍在他脊背上的手并没有收回来,准备随时给他灌注真气,万一他真的不行,暴露也就暴露了。
毕竟我的事可以回全真教慢慢解释,周伯通要是被抓了,那可没处说理去。
就在周伯通背着我准备冲击城门的时候,从南边飞来一道青色人影,仔细看去,人影手里还抓着个小小的幼童,这人的轻功可比周伯通高得多,禁军全都撵在他身后追。
周伯通伸长了脖子看。
我差点没给他气笑了,揪起他的耳朵,“走啊”
周伯通这才收回视线,几步冲上城墙,脚下轻功一踩,连着几步飞跃上去,说话间青色人影也赶到了,他几步飞掠过来,沿着城墙犹如踏空一般,不多时就到了近前。
白雪青衫,谪仙容貌。
是个熟人。
正是我刚来这个世界时遇到的桃花岛主黄药师。
黄药师瞥了我一眼,却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一直记得他连一顿饭都不管。
黄药师手里拎着个不过几岁大的幼童,那幼童看着白白胖胖,像富贵人家出来的,但身上穿着单薄的囚衣,很显然他是去劫囚了。
我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正在努力向上飞的周伯通,又看了看已经掠出城门外,消失在黑夜里的黄药师,叹了一口气。
一个不遮不掩当街杀人,一个青衫文服暗夜劫囚,偏偏轻功差得太多,导致格调完全不一致。
我一巴掌拍在周伯通脊背上,渡给他一道真气,周伯通又是全力在登城墙,当即真气向下泄出,整个人连带着我顿时窜出六七个城墙那么高,连底下的禁军都看不见了。
六七个城墙
我忍不住把双手握成拳,很怕一个不当心,就掐在了周伯通的脖子上,把他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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