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非常喜悦。
外人说我是武痴,我自己不觉得,但我是真的一直在寻觅对手,我年轻时杀过很多人,到后来步入宗师之境后却几乎再没动过手,倘若我那时能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突破大宗师应当就不会那么困难,我一直觉得自己最后能破碎虚空完全是运气,毕竟没有哪个破碎虚空的武者甚至没和大宗师交过手。
当初没有的,现在补上也来得及。
我当即问那个一直低着头的青年,“他们都住在哪里,最近的是哪一个最强的是哪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似乎没想到我最后一个问题会问他自己,低着头的青年微微怔愣一下,然后笑了,他长得非常好看,是在场的人里长得最好看的,温文而俊秀,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太黑太沉,我对他的好感会更多一些。
低着头的青年笑完,用同样温文的语气说道“诸葛神侯就在汴京,是官家封赐的神侯,座下四大名捕,也都实力卓绝,元十三限正在闭关修炼,他的弟子“青龙”大半也已来了汴京,在蔡相爷处任职,至于巨侠方歌吟,大约是三人中最强的一位,行踪难觅,不过他有一位义子也在汴京,名叫方应看,承袭神通侯爵位,外号神枪血剑小侯爷在下狄飞惊,这位是六分半堂的雷损雷老总。”
我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然后礼貌地问道“狄飞惊,你们这里杀人犯不犯法”
狄飞惊又怔了怔,随即笑道“不犯法。”
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明悟,不是杀人不犯法,而是武者平均水平太高,官府已经管不了,还有他口中的六分半堂,显然是个类似魔门的武林机构。
我回过头来。
先前围攻关七的护花高手一二三四五都在看着我,被护的花也在看着我,我的目光在苏梦枕身上流连了一下,随后落到他身后的白衣男子身上,我又问苏梦枕,“那个穿白衣服的和你是什么关系”
苏梦枕冷淡地看着我,口中却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的兄弟”
我试图和他打商量,很小心地问“他对我有很强烈的敌意,我以后要是杀他,你会生气吗”
苏梦枕的手里已经没有刀,但他仍旧挡在白衣男子的身前,看我的眼神也越发冷淡,我觉得有点难过,我以前从来不会为了陌生人难过,可他怎么就这么像我爹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我不动他。”
我问苏梦枕,“苏梦枕,你住在哪儿我以后要去哪里找你”
苏梦枕没有开口,我身后的狄飞惊说话了,他的语气里仍然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苏公子是金风细雨楼之主,自然住在天泉山。”
我记住了地址,然后准备走,我又不放心地看了看苏梦枕,他腿上的毒气实在太深,可他不要我的帮助,我只能等他回家之后找机会偷偷给他治。
我临走之前又问了问一直在回答我问题的狄飞惊,“你的颈骨断了好几年了,再有两三年就完全不能治了,还有眼睛,二十年内不废功,一定会瞎,你怎么练得全是毁坏身体的武功你要不要治”
那边的王少侠吃惊道“你不治颈骨,是因为武功等等狄飞惊居然会武”
狄飞惊仍旧是笑了笑,然后拒绝了我的好意。
我只能理解他一半,对江湖人来说武功当然重要,但这种要付出健康作为代价的邪异武功,基本上都是当时练了很厉害,熬过身体巅峰期的十几二十年就不行了,等到那个时候,再后悔都来不及。
但他已然拒绝了我,除非他自己后悔,我也不会再多言。
我离开了下着雨的长街。
关七走得很快,他身上有我的掌力留下的气息印记,我仍能循着印记找到他,但我并没有去找他。
我想去找狄飞惊说的巨侠方歌吟的义子方应看,问问他义父的下落。
汴京城的区域划分很严格,想找神通侯府一点都不困难,我甚至不需要问路,就能知道大致的方位。
然后我发现关七的逃离路线似乎和我是一致的。
然后我在神通府看到了被囚禁住的关七,好几个人哄着他骗着他,叫他七圣主,喂他喝了一碗药,让他戴上了镣铐,又把人关在特制的重铁笼子里。
原来关七受神通侯府的控制。
我对他的境况很是唏嘘,毕竟也是一个宗师级的高手了,只是因为走火入魔,就被人哄骗着做了打手,平时的待遇还这么差。
我摸到小侯爷的房间里。
他放出关七差点被人埋伏杀死,自己倒是睡得很早。
我借着夜色看清了这人的面目,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方小侯爷很年轻,甚至有些少年人的感觉,修眉凤眼,高鼻菱唇,俊中带俏,容貌如画。
平心而论,长得非常好看。
但我毫无怜惜之情,我只喜欢剑眉星目的男人。
我把他从被褥里拎起来。
小侯爷猛然惊醒,睁开了眼睛,他的眼里毫无睡意,但又分明带着水汽,显然是个十分警惕的人。
我的手按在他的后脖颈上,提醒他,“别叫,你是方应看吧我只是想问你点事。”
方应看嘴角扯了一下,苦笑道“姑娘入侯府如进自家后院,想来那些废物叫来也没用,有什么问题,姑娘就问吧。”
我有些惊讶这人的识时务,点了点头,问道“你可知道你义父的行踪放心,我不是要对他不利,只是想向他请教几招。”
方应看顿了顿,问道“义父义母常年在外,我实在不知他们近来又去了哪里。”
他言语之间带着些落寞的意思,话已说完,却好似还带着未竟之语,我立刻想起狄飞惊说过的话,这个方应看,他是个义子,并不是亲儿子,虽然继承了义父的爵位,但显然他义父并不看重这些。
我按着他脖颈的手松开,方应看顿时长出一口气,他声音低弱道“姑娘”
我已经准备走了,毕竟狄飞惊说隔壁诸葛神侯也是个比关七还要厉害的高手,但方应看叫我,我就回了一下头。
迎面一阵细如春雨的弩针。
我第一次夜袭别人,自己遇袭,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倒是很快地移开一步避开弩针,这时脚下又有机关被触动,方应看手里连按下床头几个机关枢纽,用一种很快的速度朝着窗口飞掠过去。
箭如雨,毒烟弥漫,刀光自床下飞出。
这一定是个做了很多亏心事的人。
要是换成别人,这满屋子的机关还要招架一段时间,足够十个方应看跑路,但我不光刀枪不入,还百毒不侵,我一脚踹烂离我最近的机关,在方应看翻出窗户的同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拎着他离开房间。
然后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大把暗器。
我叹为观止,问道“睡觉不咯得慌吗自己起夜不怕触动机关吗你犯什么事了心虚成这样”
我没从方应看的身上感受到一丝血气,除了他的武功也在先天高手一档之外,他看上去太正常太友善了,是以连我都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是我失策了,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显然杀人并不用自己动手,没有血气不代表人也善良。
方应看没有回答我的话,只定定地盯着外间一地昏死过去的护卫看。
我揪着他晃了晃,“本来你对我动手,我应该杀了你,但是念在是我先不请而来,今天的事就算了,倘若以后我听说你作恶,一定拧掉你的头。”
我把方应看放下,忽然瞥见我的裙角沾上了一层黄黄的毒烟凝固成的污垢。
不光裙角,整件衣裳都蒙上了那层污垢。
我愣住了。
我的裙裳,是包夫人给做的,她是那么一个热心可爱的小老太太,嘴碎心软还很好骗,信佛,总是拿着包大人的俸禄去布施,说这样来世会有福报,我起初烦她,后来不烦了。
她喜欢给亲近的人做衣裳,还爱绣花,绣得很漂亮,她故去之后我一直很珍惜她给我做的衣裳,这一件是我最喜欢的,因为穿破了,我自己试图缝补,但缝得不是很好,后来展昭拆了线,又重新替我缝了一遍,缝得像是新的一样。
我穿着它破碎虚空,用一身罡气保护它不被虚空撕碎,只为了留一个念想。
我愣愣地伸手抠了抠污垢,不光没抠下来,还把被毒烟腐蚀变硬的裙角抠出一个口子。
这身衣服废了。
我顿时红了眼睛,一把揪住方应看,把他按到地上揍。
方应看不过是个先天高手,他的那点反抗对我来说只有让我更加恼火的作用,我只盯着他的脸打,把他漂亮的容颜打成红肿青紫的猪头脸。
唯有这样,才能出气。
我打了半刻钟,卸去内气之后的拳头只带着我本身的力道,但我仍然没有对准他过于脆弱的部位,这样会把他打死。
为了一件衣裳杀人,不好,包夫人也不会为此开心。
但为了一件衣裳打人,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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