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文抱着沉甸甸的小猪存钱罐。
这个粉色的小猪存钱罐有些年头了，是妈妈在世时送给他的，四个蹄子沾着灰尘，耳朵尖被磕掉了角，微微翘起的尾巴少了半截，裸露出的白色陶瓷边缘也在时间的打磨下变得光滑。
小猪有成年人两个手掌那么大，卡尔文需要用两只手把陶瓷小猪按在胸前，才能抱起它。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存钱罐，从门缝偷偷向外探。
昨天直到他睡着爸爸也没有回来，但他不确定他睡着以后爸爸回来没有。
他的目光先看到对面紧闭的房门，接着扫视到客厅和厨房零零散散的酒瓶、垃圾袋。他故意在门口到卧室的必经之路上摆了几个酒瓶，此刻它们纹丝不动——这一招是他从电影里特工布置陷阱的桥段里学的。
尽管不知道为何爸爸在周六早晨的今天十分反常的不在家，卡尔文只能归结于“好运”。
他一溜烟儿的从复杂的障碍物中穿过，小猪里的硬币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外面阳光正好，他忍不住哼起玛莎交给他的歌谣：
“The farmer in the dell
The farmer takes a wife
The wife takes the child
The child takes the nurse
The nurse takes the dog
The dog takes the cat
The cat takes the rat
The rat takes the cheese
The cheese stands alone”
他摇头晃脑地唱着歌，一路小跑到不远处的商店。
上个月他拜托店长大叔帮他订了一本全彩的插图书《人体的奥秘》，早几天前店长就通知他过去取，他担心放在家里会弄脏，于是打算今天在玛莎过生日前去领。
店长戴夫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远远就看到卡尔文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他挪动身躯，卷曲浓密的棕色胡须下发出轰雷般的喊声：“小卡尔文！快过来！”
卡尔文冲到柜台前，上气不接下气，“戴、戴夫大叔……”
他轻轻把存钱罐放下，“你看看、看里面的钱够不够。”
他舍不得把小猪摔碎，好在小猪肚皮下有一个可以取钱的塞子，这塞子从他妈妈把小猪买回来的那天起就没有打开过，如今以他的力气用尽各种方法也打不开，他只能趁着他爸不在的时候连猪带钱的跑到店里来。
戴夫闷声一笑，胡须在胸前颤抖，他把小猪翻了个个儿，伸出粗长的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扣，硬币如泄洪般铺满了整个柜台。
他俩在柜台上数了十分钟，最后卡尔文带着空空的小猪和绑着粉色拉花的硬皮书走了。
他先把小猪放回家，仍然藏在他的床下。然后急匆匆的出门，穿过三条街道，一眼看到街角门口挂着粉色和蓝色气球的房子。
屋外的绿色草坪上，玛莎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踏着粉红色的小皮鞋，咯咯地笑。阳光洒在她光洁的四肢上，透露着健康与活力的气息。周围她的家人和小伙伴脸上洋溢着快乐，一排排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卡尔文的心中突然涌现出胆怯，这种感觉仿佛更甚于他爸爸喝醉酒回家后的那种心情。
他趁着没人注意到他，悄悄藏在一旁，平复下急促的呼吸，把脸上的汗水擦干，借着玻璃的反光看着脸上的红色褪去。他用地上的树叶轻轻擦拭鞋上才沾染的灰尘，整了整衣角。把礼物上那朵有些变形的拉花抚平摆正。
此时的玛莎戴上了纸质的金色王冠，像个小公主，她妈妈牵着她的手，张罗着让孩子们进屋。
卡尔文鼓起勇气走过去。
玛莎看到卡尔文，眼睛一亮，蹬蹬蹬地跑向他。
“卡尔文你终于来啦！”她拉着卡尔文，边走边说：“我一直在等你，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没有！”卡尔文喏喏道，“我只是稍微来晚了一会儿。不会不来的。”
“嘿嘿。”
“给，这个。”门口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卡尔文趁机把礼物递给玛莎，“生日快乐！”
“谢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它啦。”玛莎把拉花扯下，撕开包装，“人体的奥秘……还是全彩版的！哇，这个礼物超棒！我一直想买这本，但附近的书店都没有。”
卡尔文脸红了，“你喜欢就好。”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本书啊？”玛莎坐在台阶上，眼睛盯着书页，随口问。
“那天讨论会上你说你长大想当医生，所以我猜你会喜欢这本书。”卡尔文瞟着玛莎的头顶。
其实是那天他无意中看到玛莎的心愿书单上有这本书。
不过真相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好了。
“玛莎？快进来，准备吹蜡烛咯！”玛莎的爸爸在屋里喊。
这个中年男子挺着啤酒肚，透过玻璃还能看到他神情专注地把蜡烛一根一根的插在蛋糕上。
“好的！马上！”玛莎合上书，拉住卡尔文的手，“咱们快进去吧。”
“不了，我就不进去了。”卡尔文低头。
“怎么了么？”玛莎扶住他的肩，左右望望，低声问：“是你爸爸吗”
“不是，是、是我自己……”卡尔文不想回答是他不敢进去。
女孩和男孩本来是相同的年龄，但男孩又瘦又小，看起来比女孩更年幼，像是竹竿上插了几根树枝，稍微用力就会折断。女孩则是学校的运动健将。
力量差距肉眼可见。
玛莎镇压住卡尔文的反抗，猛地把他的T恤掀开。
年幼的纤弱的孩童躯体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令人心惊的淤青，深红和暗紫色爬满脊背。更不用提常年长裤长袖下的的伤痕。
“这是你爸昨天打的吗？”玛莎的指尖触碰着肚皮上的一块带着血丝的伤。
“不是。”卡尔文觉得有些痛，但他可以忍受，“这是之前的了。”
“我们去报警吧好不好？卡尔文？”
卡尔文沉默。
他摇摇头，撤后一步离开玛莎的手，把T恤拉上，“没有用的，你上次不是尝试过了吗。”
“可是！”
“我走啦，你快进去吧。”
“卡尔文！”
许久没听见动静，玛莎的妈妈出门查看，只见玛莎一个人站在门口，垂头背对着她，紧握书的手用力到发白。
“玛莎？”敏锐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玛莎妈妈走上前，“刚才那孩子呢？”
“他有事，先走了。”玛莎勉强笑笑，“我们进去吧，妈妈。”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