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那天的树下，光和影交错，搅乱了肖沥原本已经恢复宁静的心。他突然想通了自己那天为何会恐惧，他大概是怕自己推开他的某次，他就真的被推开了。

    所以他那天忍耐着卢先生猖狂的嘲笑，拿了两片饼干。当他回到寝室把那包饼干扔到许安阳手上的时候，许安阳笑得像个傻瓜。

    “谢谢哦。”

    “不用谢。”

    距离晚餐的时间已经不太长了，肖沥准备休息一下就去饭堂，他看到许安阳在往枕头下面塞饼干：“那边多得是，下次再帮你拿。”

    肖沥感觉自己好像收留了一只流浪狗。

    流浪狗不为所动，还在藏自己的储备粮。

    流浪狗把饼干藏好后想起了正事：“怎么样，你今天不是说要去养老院见那个愿意帮你的人？那人怎么说？”

    今天他和卢先生谈话的内容也许真是太残酷了，而且肖沥觉得这些危险和许安阳关系不大，没有必要说给他听。

    “他也不太确定，大概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会给我回复吧。”

    “……”许安阳有点遗憾。

    “你呢？你下午在寝室做了什么？”肖沥换了个话题。

    “你回来得好晚啊！下午我把所有衣服、床单都洗干净了，又躺了两个多小时你这才回来。”

    只要有探望，这周二的许安阳就会在床上躺到背疼。

    肖沥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确实是刚洗干净的，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他从养老院穿回来的陪护服这周内要交还，许安阳这会儿又已经拿了他的扔在床上的脏衣服准备去洗了。

    “吃了饭去洗吧？”肖沥说。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啦。”

    说这话的时候许安阳已经出了门，他和喜欢发呆的肖沥完全不同，他只要能有机会动，他就要动，只有这样，真轮到睡觉了，他才能睡得沉。

    “你跟过来干什么？”

    肖沥跟到厕所的时候，许安阳已经开洗了。

    “床上没床单，我找不到地方坐。”肖沥靠在门框上，看他挽着袖子对着他的衣服大洗特洗。

    “哦！刚才我去收衣服的时候，床单还没有干，一会儿我就去收。”

    “我只穿了三个小时的衣服不用打这么多遍肥皂吧？”

    肖沥看他仔仔细细的搓遍了衣服的角角落落。

    “我习惯了，我从小就自己洗衣服，我爸妈工作都很忙，我很小就自己照顾自己了。其实除了洗衣服，我还会做饭，简单的菜我都会做，什么炒个土豆丝啊，炒个肉片啊都不在话下，大菜的话我会炸锅包肘子。”

    “什么是锅包肘子？”肖沥从来没听过，“锅怎么包肘子？”

    听到他这外行话，许安阳忍不住嘲笑他：“锅包是一种做法，我们那边的名菜，简要来讲呢，就是把肘子用香料炖软了，入味了，撕条儿，过糊炸成饼，最后切块配上大葱，面酱和荷叶饼吃。吃过北京烤鸭不？最后就是这样裹着吃的，锅包肘子吃起来又酥又软，保证你尝过了就会想。春节的时候我就给家里做这个，比起我妈，我还算是个不错的厨子呢。”

    大葱、面酱、荷叶饼，这些东西都没在肖家的餐桌上出现过，他不大想象得出是什么味道，但许安阳把这东西说出了很好吃的感觉。

    “那你们那儿有什么名菜？”

    饭前说这个话题很开胃，但肖沥不太答得出来，他对吃饭不上心，家里端什么上来他就吃什么。

    “……盐……水鸭？”

    肖沥自己都不是很确定。

    “哇！肖沥，这是京苏大菜，你是秦淮名流啊？”许安阳吞了口口水，“我去晒衣服了。”

    “我自己去吧……”

    “……我去吧，你先去饭堂，不用等我。”

    肖沥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一溜烟跑了。

    “喂……”

    看着许安阳飞奔而去的背影，肖沥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以往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别人——当然，这不是说他不敏锐，他很会洞察人心，就连至亲之人他也不会轻易信任——他只是从未从欣赏的角度看过别人。许安阳现在激起了他欣赏的兴致，要不他不会看他洗衣服都看了那么久……

    “喂！”

    就在他对着某人的背影发呆时，他背后有人叫唤了一声。

    “你们要占厕所占多久？”

    曹茜忍无可忍，她已经来过三遍了，洗衣服她就忍了，为什么洗完了还占着厕所不走？！她怒气冲天，拳头紧捏，准备迎战肖沥的眼刀。结果今天肖沥自带的气场好像突然消失了，他没说什么，甚至也没横她一眼就灰溜溜的走了。

    “真是怪事……”曹茜觉得肖沥肯定脑子出毛病了。

    肖沥大概脑子是出毛病了，他回去后脸红了一会儿，准备深呼吸几次后再出去吃饭。结果就在他呼吸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床，想起了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突然有点想不通当时为什么那么自然的就把他叫了上来，那时候是那么正常，就算自己和他的脸离得那么近自己也没有动什么’欣赏’的念头……这是怎么了？就因为老头儿的一句话，他脑子里的某个开关好像被彻底打开。

    他那黑黢黢的大脑内部就像突然亮了一盏100瓦的白炽灯，把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照得毫微毕现！他不习惯这种血脉喷张的感觉，不论今天那个疯老头子对他说了什么，他都决定继续保持距离，以免自己变成白痴！

    幸好在他缓和好情绪后，吃饭的电铃才响起，他走进饭堂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许安阳偷偷给他招手，他就走了过去，稍后他们又面对面吃饭的时候，肖沥好像已经觉得没什么了。

    只是……今天吃的炒素菜大概是炒过了火候，肖沥第一次觉得学校的饭菜难吃。

    饭后许安阳邀请肖沥一起去收床单，肖沥拒绝。

    “你自己去吧。”他冷冰冰的说。

    许安阳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他理了一下自己的枕头就出去了。

    楼下到楼上大概就是两分钟的距离，算上收床单的时间，大概一共只需要五分钟。在这段空闲时间里，肖沥算计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保持距离的尺度很好，他想象了许安阳回来的样子，他准备一会儿再对他冷淡一点。毕竟这事情太奇怪了，不论怎样，只是一下午，几句话，不至于一下就改变他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

    ……不说别的，至少应该再观察一下，万一不合适呢？万一他其实不喜欢呢？

    总之时间还多得是？对吧？他得关掉脑子里那盏影响他思考的破灯！

    坐在床沿上的肖沥给自己定了一张‘保持距离’时间计划表，先是月的，再是日的，等他细化到小时的时候……他发现一个问题……

    许安阳怎么还没回来？！

    许安阳就是还没回来，他收床单就像把自己收丢了一样，这至少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他连个影子都没有。肖沥有点奇怪，他推开寝室的门看了一眼走廊，走廊没人，只有斜对面寝室的青亓好像正准备出来，但他一看到肖沥就缩了回去。

    这会儿的宿舍楼静悄悄的，肖沥一边走，一边找，他以为许安阳失踪了，结果才走出宿舍楼就看到了他。

    他正站在楼下院子里晒衣服的地方，但他没有收床单，他站在他洗的床单前和人聊天。

    那人是？肖沥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小糖片？！

    他们显然是在谈开心的事，因为许安阳笑得很开心，小糖片也一脸幸福的看着他。

    他们在聊什么？肖沥想不通，小糖片就是个十二岁的小学生，和她有什么好说的？就在他想不通的时候，他看到许安阳往对方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那包饼干！

    肖沥一下捏紧了拳头，他觉得他立刻就想离开这里，或者至少结束现在这样垫着脚，趴着铁门的可笑姿势，但他动不了，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觉得自己是个傻瓜，想着什么保持距离的时间表，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许安阳！这个混蛋！把他从养老院辛辛苦苦夹带回来的东西送给了别人！送给了一个毫无性格，懦弱可笑的小学生！

    他简直忍不住想和刚才的自己吵一架，说一堆最难听的话！

    就在他恨不得掰弯铁门的栅栏时，小糖片朝他跑了过来。他站的角度不好，小姑娘快进门的时候才看到他。

    “肖沥哥哥！”小糖片差点被他吓死。

    “……”

    肖沥指了指背后，极不耐烦地露出了个’快滚’的表情。

    不明所以的小糖片赶紧滚了。

    这次只过了一分钟，收好床单的许安阳也走了回来，他也被站在阴影里的肖沥吓了一跳。

    “欸？你来啦！你站在这里一声不吭的真是要吓死人！”许安阳摸了摸他的心口，“今天的太阳太好啦！你看我洗的床单好不好？明天我们一起把床单也洗了吧。”

    “……”

    许安阳把叠好的床单塞到肖沥手里：“你刚才看到小糖片儿没有？她怎么一溜烟儿就不见了，我还说让她到我们那儿去玩一会儿呢。她比较可怜，好像学校总派她去干粗活，就算安排进养老院她都偷不到点心吃，刚我给了她一块饼干，差点把她开心哭了。”

    “……”

    “虽然我们这里怪人很多，但我觉得好人还是不少的，之前不只是小糖片帮过我，曹茜也提醒过我一些事，还有你，你为我……”

    “许安阳！”

    肖沥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了……”许安阳不知为何他突然严肃。

    “明天我把我的箱子和你的放到一起！”

    抱着床单的肖沥严肃的说。

    “……欸？”

    “嗯？！”

    “没……没，好呀……”

    看着蹭蹭上楼的肖沥，许安阳觉得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