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肖沥认为这是一个巨大发现，他觉得这些零散的信息组合在一起似乎已经可以构成一张彼此相连的网络，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确认一些细节，他认为自己大概已经触及到了最核心的真相……所以这会儿呢，他觉得这因为同情心而救下来的大块头好像就有点烦了……他真的有点喜欢粘人，搞得自己像个甩不掉小鸡的母鸡。

    “你去打篮球吧。”

    雨季终于过去了，肖沥这样建议他。

    “我不去。”

    经历了那场事件后，许安阳对篮球充满了抗拒，他没法像肖沥那样理性的看待屈杰的作为，他想起往事就感到恶心，就连也许是无辜的高汉军，他现在都无法直视。

    “……”

    肖沥想像以前那样独自找个地方发发呆，但现在很难，因为这大哥一直跟着他。

    “嗨，肖沥，我说……”

    不止跟着还话多……

    “你觉不觉得这么走来走去很无聊啊……”

    不止话多还事多……

    “那你就回去睡觉。”肖沥冷冷的回答他。

    “睡不着。”许安阳哀求，“真的睡不着……”

    这里的作息时间简直令人头疼，晚上九点到早上六点是睡觉时间，中午还会安排三个小时午休。肖沥一天能在床上躺十二小时，他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你为什么老在发呆？”许安阳好奇的看着肖沥的脸。

    “我在想问题。”肖沥也盯着他。

    “哪有那么多问题要想……”许安阳避开他的眼睛看着地。

    “我不想问题难道想你？！”说这话的时候，肖沥显得脾气超坏。

    “不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许安阳赶紧朝后退了一步。

    ……那你这么粘人干嘛……肖沥转身朝外面走去……可惜他还是没甩掉对方……许安阳像个跟屁虫一样又跟了过来。

    这里随便哪根走廊都很长，他们一前一后的就这么走着，肖沥走，他也走，肖沥停下，他好像也在背后停下了。肖沥觉得他的脚步声把自己的思路踩得稀碎。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肖沥放弃了思考，他回头想问问他到底要干嘛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像个好奇的土拨鼠一样看着他。

    “你在看什么？”肖沥觉得他的表情很滑稽。

    许安阳没料到他会突然回头，他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同类……我也有点好奇……”

    所以，就在肖沥绞尽脑汁探查这所变态学校的隐秘时，许安阳这个白痴把所有精力都花在“观察同类”上了？

    肖沥用看蠢货的表情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的闲得无聊，可以帮我把那天那块东西画下来，这比你干这些有的没的强得多。”

    许安阳深刻的感受了到对方不想和他聊’同类’的抗拒之情，他赶紧连连点头：“好，好，那东西我记得，我这会儿就画！立刻就画！”

    因为觉得恶心，肖沥早就把那东西扔了，他不知道许安阳要怎么画，他以为对方就是顺口一说，结果没想到他真的一本正经的去准备画了。

    他画画的工具在箱子里，他们又重新回到宿舍区，走上了那条通往别院的路。经过一个季节的大雨，露台潮湿了很多，角落布满了青苔。但对面那个房间却依旧很干燥，许安阳的箱子放在那里好好的，里头的本子一点没有受潮，铅笔也清爽好用。

    他把本子拿出来摆好时，肖沥成了监工，一本正经的盯着他画。

    ……别这样看着我啊……许安阳避开他的视线……这地方让他想起了自己抱着他痛哭的那天……这地方让他想起了他对自己说“给我一周时间”的那天。这地方总能让他心跳加速，一到这里，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不再是那座漂亮却冷漠的石膏像，他的形象会突然变成承载他触动的依靠。

    变得很……很丰富……很感性。

    他还是个少年，他还没爱上过任何人，他不知道这感觉是什么，他只知道他有点害怕感动的只有他自己，他只知道他现在不想画什么破骨头。

    但他还是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本子上，他不敢抬头，他怕一看他的侧脸自己的线条就要变形，这画画得他痛苦极了。

    肖沥看他脸憋得通红，以为是被要求画这种几周前只看了一眼的小东西给憋得，结果没想到，他最后画出来了，而且还很像！

    “你有点厉害啊。”肖沥拿着本子仔细看的时候发现对方非常精确的描绘出了那东西的细节，还从不同的角度画了三个。

    “我学画画已经十年了。”许安阳老老实实的说，“学十年这种水平很正常。”

    这会儿肖沥的心情似乎大好，他开始一页一页的翻看许安阳的作品：“会打篮球，会画画，很厉害啊，照你这么说，我不该是你见到的第一个同类才对。”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在遇到你之前，我真的没遇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

    “我……还是有这种感觉吧……”许安阳仔细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说，但大概就是这种和别人不同的感觉。”

    肖沥听了他的话觉得有点好笑：“既然你都没有和谁在一起过，你爸妈又是怎么发现你的呢？”

    “我爸妈？我告诉他们的啊。”

    肖沥有点吃惊：“你自己告诉他们的？”

    “是啊。”

    “你又没喜欢上谁，你就跑去告诉你爸妈你喜欢男生？”肖沥看着许安阳，就像在看世界上最大只的白痴。

    “我的行为很蠢么？”许安阳挠了挠头。

    “从你现在的结果来看，答案挺清晰的。”肖沥指了指他们脚下的这所变/态学校。

    想到这里，许安阳的表情暗沉了下来：“我爸爸是个搞设计的，我妈是老师，在这件事情之前，我们家的氛围一直既理性又平等，他们和别的那些希望为孩子规划未来的家长不一样，很多时候，他们都很乐意听取我的意见。说实话，当我发现我喜欢男性的时候，我内心很慌张，很害怕，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我以为告诉他们后，他们会理解我，和我一起去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没想到……”许安阳说到这里时，不自然的耸了耸肩，“当我妈确定我没和她开玩笑时，她一下就哭了，然后我看到她给我出差在外的爸爸打电话，他当时可是在出差啊，结果当天晚上就赶了回来，然后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把我从床上拖起来，问我是不是在骗他。”

    那天晚上对许安阳来说就是一个清醒的噩梦，他好像突然给家里的天捅了一个窟窿。那天之后他的家庭就变了，他妈甚至为了能够’看着他’而辞掉了工作。他的父母开始带着他四处求医，在正规医院拒绝给这种早就不存在的’精神病’治病后，他们甚至找到了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并决绝的把他送了进来。

    “你也太蠢了，没谁会把这种事告诉爸妈吧？”

    “我知道……”许安阳事后也觉得自己很蠢，“但……那时候，我最想告诉的就是他们，大概是因为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我最想回的地方就是家吧。”

    很多时候，我们最不想隐瞒的就是家人，因为在我最懦弱害怕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还有家能回，因为一直伪装着的我真的很怕、很累……

    不经意间，肖沥叹了一口气，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他没有这种苦恼。

    他看着他速写本上那些精致的图案，可以想象这种阳光乖巧的孩子会是家长多么得意的杰作。但可惜了呢……当你不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时，他们真的会突然变成另外的模样。

    肖沥发问前有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但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难过，一时间他也有些语塞。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许安阳竟然先走出了他的情绪，他对肖沥说完这些话后像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后面我是过的很惨，但不知为什么，说出来后，我压抑的心情舒缓了很多。在他们带去看病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特别好的医生，她很真诚的劝我爸妈放弃自己的疯狂举动，我现在都记得我爸激动的抓着她的领子大骂的样子。她真的很好，虽然当时只说了几句话，但让我知道我是正常的，我没有病，她给了我希望，让我知道这世界上有理解我们的人。”

    “她给了我这个。”许安阳从他的行李箱中拿出一张卡，这是一张医生的名片，“虽然我知道我永远不会给她打电话，但这个号码让我觉得很温暖。”

    肖沥接过了他手上的名片，这张名片被精心地套上了塑料套，看得出来许安阳的用心。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肖沥想，这终究是一张毫无用处的小卡片，如果许安阳能够躲在暗处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他的青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灰飞烟灭吧？

    “我觉得我很幸运。”出乎意料，许安阳这会儿的表情竟然有点喜滋滋，“我很高兴我当时说出来了，然后我才遇到了她那样的好人，然后我才遇到了你呀。”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肖沥有点头疼，他预感这个家伙好像会越来越粘人。

    “喂！肖沥。”

    “嗯。”肖沥有点不想理他。

    “你的箱子呢？你也有箱子吧？把你的箱子也拿过来放在一起？这里太棒啦，我们把箱子放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