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走廊里围满了人——抱着洗衣盆的青亓、高汉军，抱着膀子的肖沥、黄杏，被吓哭了的小糖片，，站在暗处的曹茜，冷眼旁观的肖沥——刚才还空空荡荡的走廊，突然一下就被挤满了。
陈助教拖着许安阳朝外走，路过人群的时候，许安阳回头看了人群中的屈杰一眼，眼神中充满诧异。
屈杰在笑，他看着许安阳笑的。
肖沥见过这笑容，因为他也曾对他这样笑过。
“你看着我干嘛？”屈杰转过头，他问的是高汉军。
结巴端着盆子，整个人都傻了：“许……许安阳……怎么，么，走啦？”
屈杰朝他轻蔑的笑了一下：“结巴，许安阳去学习，等学好了，就回来了，你等着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趴在地上啃泥的李卫祁还在跟他陪笑，屈杰的目光根本就没落到这位“功臣”身上，他这会儿正兴奋得微微抖腿，他知道陈助教不会带走许安阳太久……他期待他回来的那一刻。
屈杰走后大家就散了，原本拥挤的走廊只剩下了小糖片儿，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被吓坏了。但虽然她只有十二岁，她却不像高汉军。高汉军脑子里的病灶让他理解不了复杂的事情。小糖片智力正常，事情的缘由她看懂了，她得逼自己学会逆来顺受。
她不舍的朝许安阳离开的地方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回了寝室。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李卫祁，李卫祁依旧光着屁股狼狈的趴在地上，小糖片去扶他。
李卫祁暴躁的对她吼：“轻点儿！！”
“……”小糖片不敢反抗，只能偷偷抹眼泪。
未知未来的人会彷徨无措，那提前预知谜底的人会不会在谜题揭晓的那一刻心如止水？肖沥觉得不会，他回到只剩他一人的寝室里时，心中涌起一股物伤其类的愤愤。
他坐起来尝试猜想许安阳稍后会遭遇什么……他想了一会儿……发现想不到……
因为他也来了不过两年，有些地方他也没去过，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
陈助教拖着许安阳的衣领，把他拽出了宿舍区。他打开了那扇带电的门，一脚把他踹了出去。这一脚踢在许安阳的背上，非常重，重得他几乎咳嗽了一下。
是谁？
许安阳脚步踉跄。
是他？？
为什么？？？
许安阳心中的愤怒远超过委屈和恐惧，他又看了宿舍区一眼，但他发现这个角度他已经看不到人了。
“混蛋！！你们这群混蛋！！！混蛋！！混蛋！！混蛋！！！！”许安阳挣扎着，朝宿舍的方向疯狂的吼。
陈助教又给了他一拳，这一拳直接把他打倒在地，然后陈助教拽住他的衣领继续朝前拖行。许安阳泣不成声，屈辱、委屈让他不能自已。
他以为今天自己又会被揍，结果这个奇怪而可怕的怪人只是把他关进了这边欧式教学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有一把椅子，看起来像是电视里审讯室里才会有的座椅，座椅的扶手有手铐，陈助教把他按在座椅上后就把他拷了起来。
稍后，两个经常出现在他们宿舍区的眼熟的护工走了进来，他们抬来了一张桌子，摆到许安阳面前，又在桌子的对面另按了一张椅子。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就走了，就连他以为会惩罚自己的陈助教都走了。
然后他听到走廊上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一个两周前他才听熟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犯病了？好，辛苦了，谢谢。”
这时门打开了，穿高跟鞋，化着淡妆的李娜出现在了门口。
许安阳没想过是她，之前他关禁闭的时候李娜和他谈过，他没想到这么严重的事情之后他竟然只是需要被“谈谈”，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好，许安阳，才两周我们就又见面了。”李娜按住她的包裙坐了下来，她把她手里抱着的本子摊开放在桌上，打开了笔盖，“听说刚才在你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因为第一天入学时的欺骗，许安阳认为她是个虚伪的怪人，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面露软弱，他尽量把恐惧从脸上隐去。
“说说吧，许安阳，我不喜欢说谎的孩子。”
“我不需要你喜欢，我也不说谎！”许安阳虽然声音在发抖，但他尽量做到不卑不亢，“我什么都没做，是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我！屈杰故意支走了其他人，让我到李卫祁屋里去给他换裤子！他说他拉屎拉到裤子上了！我是在给他换裤子！屈杰说裤子用完了，他要去院子里收，然后李卫祁自己让我帮他躺到床上去等着的！”
“那你为什么反锁门？”李娜冷冷地在他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不是我锁的！是李卫祁让我去别住的，他说他害羞，还说他们的门老被风吹开！”
“你的意思是李卫祁陷害了你？”听到这里，李娜抬起头来，她笑了一下，这笑让他极不舒服，“他平常只和小糖片接触，他为什么要陷害你？”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陷害我！”许安阳被气得说话都有点哆嗦。
“那是屈杰陷害你咯？”李娜看着他，“屈杰又为什么要陷害你？你们天天都在一起打球。”
这句话刺痛了许安阳，他觉得他今天经历的事比之前所有的痛苦加在一起都要痛！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和他一样被关在这里经历非人对待的孩子会这样对他！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对他好，又为什么要伤害他，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让他相信，又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背叛！
“我不知道！！”许安阳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的眼睛憋得血红，“你们都有病，你们都有病！”
“我们没病，一个男生把另一个瘫痪的男生按在床上才是病。”李娜不生气，她的语气循循善诱。
“我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娜叹了一口气，她好像对许安阳现在的态度有点失望：“因为你没有好好接受治疗。”
“什么？”许安阳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把学校给你的药都扔了吧？”李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透露出的是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冰冷的光。
“……”许安阳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
“学校给过你机会，在你上次擅自停药闯祸后，我们又给你送了三天的药，但你没有吃。”李娜拿她的笔敲着桌子，“所以你今天又闯祸了。”
“那药！……”许安阳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那药怎了么？”李娜追问。
“你明知故问！”
“什么明知故问？你吃药的那几天不是就很好？这种药没有副作用，它只是平衡你混乱的激素，一旦内分泌平衡了，你错误的性取向就能被纠正。服用几个疗程后，你就不会再对同性有冲动，只要治疗几个月你就能回家。”
“你说谎！”
“为什么？”李娜反问，“难道你吃药的时候也对同性有感觉？那你告诉我，你对谁有感觉？”
“……”许安阳无话可说。
“你还不明白么？许安阳，你骚扰了你的同学，这是不正常的欲望，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治疗，你的病就不会好。同性恋是一种很严重的病，毕竟人类是因为异□□配才得以繁衍的，你的这种病在任何物种中都不会被容忍，就是因为人类拥有文明，我们才愿意耗费这么大的经历来治疗你。”
“同性恋根本不是病，这是基因中本来就有的东西。”许安阳简直佩服她颠倒黑白的能力，“这种资料网上到处都有！你们根本就是一所黑学校！你们根本就是一群骗子！”
李娜冷笑了一下：“网上的那些东西不过是其他同性恋为了开脱罪名的说辞罢了，许安阳，人最可悲的就是自欺欺人。”
“我再说一边，我根本没有骚扰过任何人！”许安阳不想再和她绕这个。
“上次你打断梁柯的手时你也是这么说的，”李娜又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了几笔，就像是给她今天的记录画上一个句号一样，“但人的信任不是无限的，许安阳，我已经对你失望了。”
“你要干什么？！”
许安阳看到这个女的合上笔记本站了起来，她踩着她那双渗人的高跟鞋绕到了他背后，不知在搞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回到了她的座位，手上多了一个连着长线的按钮。
“许安阳，我的失不失望不重要，但你不要再让爱你的父母失望。”
李娜从包里拿出了一只录音笔：“这是前几天我们回访你父母的时候，他们想对你说的话。”
父母？
这个词令人感觉有些遥远，许安阳呆愣了一下。
李娜按下了播放键。
在一段电流的杂音后，他听到了他爸的声音。
“……我们当然想他，但为了他我们愿意暂时不来看他。他是我儿子啊，这一年来他苦在身上，我是痛在心里。但他如果不改好，如果治不好……他未来要怎么办？这个社会会怎么对他？他会受多少苦多少艰辛？我怎么不心痛呢，看他这个样子，我怎么不心痛呢？老师，只要他能治得了，我什么都愿意给，就算是我这条命我都愿意给……”说到这里时，他那形象一贯□□的父亲突然哽咽，他的声音软弱无助就像在乞求，“儿子，儿子，安阳，你快好起来吧，到时候我们一家团聚，过平静的日子，我和你妈妈再也不吵架了，我们也再不忙工作了，我们把这么多年亏欠你的都补回来，你给我们这个机会，都是我们不好，你快点好起来吧……”
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听到家人的声音，许安阳禁不住痛苦的颤抖起来，他紧紧的咬着下嘴唇才没有哭出声，他握在一起的拳头把手掌都抠破了。
“来吧，安阳，也对爸爸说几句话，让他知道你在进步，让他安心。”李娜把录音笔伸到他嘴边。
“……”
“……”
“我没病！！”
许安阳咬牙切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眼睛血红，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你们冤枉我，你们故意折磨我！但我知道我没病！我根本就没病！”
李娜失望的摇摇头，她按下了手上的按钮。
突然，许安阳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手上传来，他猛然一挺！就像是一条被抽了筋骨的兔子，先是崩成个弓，稍后就立刻瘫软成了一滩。
这是电椅！许安阳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胳膊！他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冒着烟。
“同性恋是病。”
李娜温和的，循序善诱的对他说。
“不是！不是！”
许安阳的身体还在发抖，因为手铐，他没办法跳起来一口咬断她的脖子，他狠狠的瞪着这个女的。
“我没病！呸！我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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