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喊声夺路而来的周清煜走到门前却止了脚步,他怕吓到周密,怕孩子好不容易飞奔而来的亲昵突然收回去,只好压着即将跳出来的心倚门而立,望着白敏熹迟缓回首的泪眼,心里像终于顽石落地,他故作无事的清了清嗓子,扬着声调宠溺呵斥,“儿子你这是要砸了你爹的饭碗吗?!咱家就这个碗最贵!”
白敏熹破涕为笑,慌乱的抹了抹眼睛,转过身,语音匆促却那样灿烂笑容的问,“妈妈再给你盛一碗来,吃不吃荷包蛋?”
周密弯了弯眉毛,有些小腼腆的说,“妈妈我好饿,吃两个!”
白敏熹再也克制不住,捂着嘴吞声而返。
周清煜早捡起了地上的碎茬扔掉,跟在妻子后面走出卧室,还没到厨房门口,白敏熹喜极而泣的声音已经投过指缝流露,周清煜张了臂弯,轻揽住她激动微颤的身体眼眸清润。他们没有在孩子面前表现丁点儿的狂喜,只是在无人处这样相拥着,心里是如此的踏实、安逸,整个房间里都是温情脉脉,无形的暖流一遍遍的在两人之间轮回徜徉。
小呆瓜周正愕然的看父母情绪飞扬的出去,又看看周密,“你怎么喊我爸爸妈妈诶!?”
周密拎着被子角裹了裹上半身装没听见。
周正本想生气,忽然灵光一闪,拍手脱口道,“啊!我们就是同一个爸爸妈妈啊!我是老大啦!那以后你要叫我姐姐!”
周密冷冷瞧她一眼,“老大都学习好,你看普天恩,你学习好么?”
小丫头还没得意起来就气馁了,她瘪着嘴小声嘟囔,“跟学习有什么干系……学习好了,你就会跟我叫姐啦?”
周密闭上眼,“不会。”
“你!!!快叫姐姐!”周正被戏耍,恼羞成怒。
“为什么?!”周密斜眼看她。
周正气的叉腰,“你跟我我一样喊爸妈了!我比你大,当然是你姐姐!”
周密想了想,慢条斯理的说,“那你说……大的得照顾小的,是不是?”
周正翻了翻眼睛,为了当老大,勉强同意这个说法。
“那你把衣服给我穿上。”刚还坐起的周密忽然惫懒的倒在床上……顺便把被子一掀,净身以对。
见怪不怪,脸红是什么?周正歪过头恼恨地暗暗掐手指,“穿上你就跟我叫姐姐?!”
“穿不上就不算。”周密冷飕飕的晾着,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好似百般无奈似的。
真想不通,他怎么在没人的时候这么不要脸呢?周正咬咬牙,心想,‘臭流氓一个!待会他若不喊打死他也不迟!’
抱着白敏熹给他放在桌子上的干净衣物,捏着小内裤闭着眼往他小腿上套去,过了膝盖,到大腿就提不上去,她怒道,“穿不上!你倒是动一下啊!”
周密支起头皱眉看看她,动了——翻身,好死不死地把她的手压在身下……瞬间,周正手心被塞的瓷实,或弹或软,形状怪异肉乎乎的一团……
平时里每每在床上醒来,后背饱受荼毒也就罢了,如今,这手都被混小子玷污了。周正的脸红的发紫,眼泪即将飙出之际,她猛的用力抽出来,周密“哎呦!”一声,紧接着皱眉指责,“你把它弄坏了,我怎么尿尿!”
他今早心情大好,更何况七岁八岁讨人嫌,周正快过气,周密又紧跟。再内向,终归也是男孩儿,再说面对着他心中与众不同的周正,如此顽皮也在情理中了。
周正再一次被周密折磨的大叫着跑去厨房了,看着春风拂面的爸妈,她一股脑的倾倒苦水,“爸啊,周密……呜呜……让我摸……给他穿裤子……摸……呜呜……”
周清煜好生纳闷,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姑娘这是说的啥?“摸什么?”
“两个蛋。”白敏熹递给她一个盘子说,“乖,去给周密端过去,哦,对了,你吃吗?”
周正眼巴巴瞅着盘子里这两个荷包蛋,“嗷”的一声哭了。
因为荷包蛋的故事,周正又对周密恨的牙痒痒,狠下决心不理他。只是冷落了一个白天而已,晚上同床而眠怎么会没有交集,尽管睡前万般赌咒发誓,第二天醒来,俩人又滚到了一个被子里,她横着藕腿到周密的身上,周密也雷打不动的八爪鱼一样抱着她。
89年的春节没有三十,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吃过了年夜饭,周正等白敏熹一发话连忙跳起来跑出去找普天超玩。一年到头,这一天是唯一允许他们夜间出游的日子,期待已久怎能不激动?周密兴致缺缺,他本来对普家哥俩没什么亲近,更不愿意跟一群孩子踢踢踏踏乱闹,索性跟父母在家看电视。
出门前,周正穿着白敏熹给她精心准备的衣服,极为得意的跟周密做了个鬼脸,周密瞥她一眼只当没见。
普天超还有小区的一干孩子早已在楼下放花炮,他瞧见周正穿了一件带着白色毛边的红斗篷像个火红的小仙女一样奔下楼,顿时欢喜的迎上去,笑呵呵的说,“周正你今天真好看!”
周正得意的点头,连转了几个圈,周围的男孩子都目不转睛的瞧。
放完了花,又跟孩子们打闹一番,忽然有女孩提议,我们玩过家家吧!
女孩儿们都抚掌同意,男孩子唏嘘着问,“探险多好啊!过家家多没劲啊!”
提议的女孩儿高声道,“我们玩新郎新娘的好不好?!”,因为她也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像是笃定自己会扮演新娘一样。
男孩子们天性如此,均大笑同意,只是在普天超的带动下一律投票周正当新娘——而新郎自然是普天超自己。
情节设定很简单,有情人终成眷属,新郎新娘结婚拜天地。
小伙子们平时就经常拿这俩人打趣儿,动不动‘相好’‘相好’的叫,今天这角色扮演岂能放过,全都拥簇着他们俩,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鞭炮皮,扬撒的漫天都是,还有‘主婚人’大喊,“一拜天地,二拜……糖糕,夫妻对拜!”
普天超嘻嘻哈哈的笑着作揖了一圈儿,然后转过身对着周正拜了下去。周正虽然被众星捧月的自持甚高,但和普天超对拜心里还真是有点下意识的抗拒。周围的调皮的男孩子们一把摁着她的脑袋和普天超的磕到了一起。
疼的周正猛的抬头,还没来得及大吼,只听‘主婚人’说,“行了,可以亲嘴儿啦!”普天超忽然一把抱过她的肩膀,对着她的嘴就亲了上去!
小区的院子里快沸腾了,孩子们呜啦呼喝,起哄、叫好、大笑,声声不断。
周正躲闪不及,还是被普天超啃到了嘴角——这一刹那,周正的眼泪洪水样的泛滥而出。
普天超吓了一跳,以为啃破了她的皮肤,连忙道歉,扯着她捂着的手要检查看看。周正见普天超又上前,一把将他推了个跟头。
热闹的孩子群都愣住了,不知道哪出了岔子。
周正看着所有人,满脑子乱哄哄的,像她所有的羞耻心都翻了几千倍几万倍一样的折磨的她委屈不堪,眼泪安静无声地掉着掉着,突然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十二点多了,鞭炮齐鸣迎新春的热闹也逐渐过去,白敏熹夫妇回卧室说话了,周密看电视看到困,刚要起身下楼去找找周正,只听防盗门咣当一声被打开——又关上,周正哭的三花脸并满头红纸屑站在门内,哀怨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密,忽然更委屈了似的,汪着眼泪就跑回了卧室。
白敏熹听到声音从房内出来嘱咐说,“周正!周密?!你们俩早点睡觉啊!明天早上还要煮饺子吃呢,爸爸妈妈也睡觉了。”
周密点点头,关了电视回到卧室。
周正脱了外衣趴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隐约有抽泣。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周密问。
周正一动不动,也不回答。
“你不去洗澡吗?头发上好脏的。”
说完这句,周正突然掀开被子就跑到外面的卫生间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周密已经躺下貌似睡着了。
周正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和小短裤,洗澡的时候着实洗了半天嘴角,心里还是难过,委委屈屈的上床,钻进被子刚蜷起身体,忽然像被电着了似的,一下坐起来大喝,“周密!!你干嘛钻我被子!!又没穿衣服!”
周密这才笑眯眯的睁开眼睛,顽皮的盯着她说,“这样舒服啊!棉被好软!”
周正抓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扣去,一边咒骂着,忽然想起普天超更是一时怒气,爬起来打开门就要去爸妈那告状,周密赶紧拉着她,俩人拉扯着折腾到了客厅,周正刚要喊,周密忽然一把捂住她的嘴,压着声音说,“别闹!你听!这是什么声音啊?”
外面依然有持续的零散炮仗声,周正扯着他的胳膊静止,侧耳倾听,还真有怪异。俩人循着声音靠近了父母卧室附近,只听到隐隐对传出几声嘤咛,仿佛还有周清煜剧烈的喘息。
周正傻呆呆的低声问,“是不是爸爸病了?妈妈怎么不带他去看医生?”
周密也不知道,但用脚趾想也不是病了,为难的抓了抓头发,正想着,突然白敏熹的一声低吟清晰的传来,“啊……快……别……别停……啊……”
这声音如此绵软多情,腻的发闷,周正连忙紧张的攥着周密的手,“坏了,妈妈也病了!”
周密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是哪不对,正分析着只听周清煜咳嗽了一声,俩人吓了一个趔趄,周密趁周正不注意一把拽着她回卧室去了。
俩人迅速跳回了被子里,生怕周清煜听见他们。
过了一阵,对面房间没有动静,他们俩才呼了一口气,此时周正的怨气也消了,只是仍不开心,瞪着眼睛看向周密。
周密也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问,“你刚才怎么啦?为什么哭?”
周正咬着被子,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两秒,她蚊子似的嘟囔,“普天超欺负我!”
周密心里‘腾’的燃起一簇仇意,忽然坐起来,眉毛拧着,再问,“他怎么欺负你的?!”
周正好像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小牙磨了磨下唇,委屈控诉,“他耍流氓,就,就,亲我,我,我气死了!”
周密沉着脸,黑乎乎的看不到他的表情。
沉默了几分钟他又躺下了,简明扼要的回答周正,“现在他出不来,明天一早再去收拾他。”
透着无比力量的话音一落,周正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种安全感,连忙点点头,“对,明天打死他。”
不一会,周密忽然转身拉近了和她的距离,紧紧对着她细嫩的面孔问,“他亲的哪?”
周正不明就里,抿着嘴慢腾腾伸出手指尖在唇畔点了点。
夜色中周密的眼睛忽闪着,离着她那么近,似乎睫毛每一次扇动都能触碰到她的皮肤,他紧盯着周正的手,在她手落的那一瞬,忽然就贴着她的唇角吻了过去,带着比普天超大的多的力气,那周正记忆中剔透水艳的唇瓣就这么猛的俯落。
静止了也许一秒,也许十秒。
周密又收回,侧身躺好,吐出两个字,“睡觉。”
周正呆呆的也侧过身,眼睛定定看着窗外,小手紧紧捏着被角。
她好似太小,小到不明白这样的感受到底是什么,但又好似长大,大到足够用静夜中听的到的‘砰砰’心跳去体会这温软而安定的刹那。
窗外远处天际仍有花火在高空抛洒,绽裂后缤纷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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