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兮,只可以吃一小份布丁哦。”在厨房忙碌的中年妇女不放心,几乎间隔几秒钟就要看一看坐在乐高中间,拿着小勺子往嘴里送布丁的女孩儿。小孩儿肠胃弱,布丁放在冰箱里,她每次只敢让女孩儿吃一小半。
女孩儿机械挖着布丁的手一顿,听话的放下勺子,借背后靠着的沙发站起来,双手捧着还剩小半的布丁,哒哒哒的递到中年妇女面前,甜甜道:“张姨,给你。”
张姨把手套取下来,接过布丁,重新放到冰箱里,对自己小腿旁的小豆丁温柔道:“兮兮真乖,等张姨把饭饭做好,就和兮兮玩。”
兮兮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面上依旧是萌萌哒的笑容,“好,我会乖乖的。”说完不等张姨反应,迈着小短腿就跑出厨房。
张姨简单喊了句:“有事叫张姨。”注意力便回到做到一半的午餐,房间都是根据小朋友的需求特地改造过的,家具的棱棱角角都被细心的包了起来,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哪怕女孩儿摔倒,也不会觉得疼痛。这也是张姨能放心一个人在厨房的原因。
被叫做兮兮的女孩儿,今天四岁多,还有半年到五岁。头上戴着粉红兔耳朵的发箍,刚好及肩的短发,发尾微微卷起,柔顺披在耳后。圆溜溜的眼睛,加上长而浓密的睫毛,还有白皙的婴儿肥。任谁看到,都要夸一句乖巧可爱。
不出意外,以后女孩儿肯定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存在,说不定还会有个爱她的丈夫,和她一样拥有圆溜溜眼睛的宝宝,一家三口,幸福安康,另人羡慕。
……
现实是,从五岁开始,她的人生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坏的。
所有就有了清扬的到来。
清扬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确保张姨一眼能看到,闭上眼睛,不忘把自己的小被子搭在身上,看起来就像在睡觉,实则在思忖。
兮兮是小名,沈清扬是女孩儿的名字。父亲沈亦文,是一名演员,走实力兼偶像路线,演技能得到观众认可。母亲郁雨,娱乐圈有名小花旦,和沈亦文两人因戏生情。然后两个二十多的年轻人不顾经纪人的反对,毅然且快速的领证结婚,到生下沈清扬,惊呆一众人。
粉丝也被两人不做作的举动震的头晕,反应过来,自家爱豆连结晶都有了,能怎么办?捏着鼻子认呗。颜粉整天在两人微博下哇哇叫,想看小公主的正面照,毕竟两个高颜值的结合,小公主肯定美的跟小仙女似的。
但是,沈清扬郁雨愣是没发过自家女儿的照片,哪怕小脚丫、后脑勺都没有。在娱乐圈一打走好爸爸好妈妈路线的人设中,粉丝反倒觉得两人对小公主真心的爱护,又莫名圈了不少粉。
谁也想不到,两人不发照片的原因,只是很少有时间和女儿相处而已。
娱乐圈竞争异常激烈,半个月不出现观众面前,谁还管你是谁?一年不出现,粉丝早就成别人的了。郁雨生下沈清扬后,火速用一个半月的时间做好月子加恢复身材,一出月子就跟没生过小孩一样,还没来得及跟沈清扬培养母女之情,包袱一卷进了早就谈好的一个戏。
沈亦文倒是留下来陪了陪沈清扬,一周时间不到,经纪人一个电话一打,得,出去两个月没回家。
沈清扬从生下来,没吃过母乳。
张姨就是那个时候来的沈家,一直工作到现在,把沈清扬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养到如今古灵精怪的女孩儿。
据目前的记忆,沈清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她的父母,去年过年,两人也是一直在剧组拍戏。
她抿了抿唇。
有情饮水饱,两个年轻人不管不顾生下宝宝,又不能很好兼顾家庭与事业,或者说,没法两者兼顾。
沈清扬出生的时候,两人都是偶像派,近几年一直往实力路线努力,到目前,也算卓有成效。沈亦文凭借一部文艺片《如歌》斩获影帝,而郁雨大大小小奖项也拿了不少,称得上实力小花。
人生是公平的,有付出才有收获。
所以两人在娱乐圈当得起一句‘沈哥’‘郁姐’。
所以沈清扬,不认识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两个本来是世上最温暖的两个词,在沈清扬脑海中和花花草草没有区别。
如果按照现在的进程,生活富裕,沈清扬慢慢长大,最多也就是和父母感情缺乏,她有最爱她的张姨陪伴,倒也不是大事。
沈清扬的转折线在后天,一档叫“老爸萌娃去旅行”的节目,顾名思义,老爸带上萌娃踏足祖国的大好河山,吃吃喝喝,玩游戏。
节目组邀请了沈亦文,沈亦文同意了。
不管沈亦文出于什么目的,合同签了,沈清扬一个五岁不到的小豆丁再有意见,也拧不过大腿,只得两泪汪汪离开了她最熟悉的张姨,和她的‘爸爸’一起。
清扬感受着心中的委屈酸楚忐忑甚至害怕,很难想象,一个小女孩儿和自己的父亲出门,会有如此多可以算负面的情绪。
她没有安全感,牵着她手的高高大大的‘爸爸’,给不了她安全感。
所以就有了撒泼打滚不愿意录节目,就有不配合节目拍摄,就有和小伙伴不合群,就有随时随地的任性…所有的一切,被摄像头忠实记录,然后诚实的剪辑出现在节目上,甚至突出她的任性脾气,和其他懂事可爱的孩子相比。
观众哪怕是重度颜粉,节目快结束时,也受不了沈清扬无时无刻不在下降的形象,到她的身影出现,立马拉动进度条,因为他们实在忍不了,一言不合就哇哇大哭的噪音。
一起拍摄的家长,不喜欢她,小朋友害怕她。
连沈亦文,烦躁甚至明晃晃摆在脸上。
沈清扬都感知到了,谁说小孩子不懂,他们的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很多很多。
这种情况拍出来的片子,简直是沈清扬的黑历史。
偏偏这档节目存活的时间很长,每年到了‘老爸萌娃去旅行’开播的日子,沈清扬无可避免的被拉出来溜。节目里哪个小朋友任性不听话的时候,粉丝总会甩出沈清扬,看和她相比,这算什么。
沈清扬一人拉高了节目粉丝对萌娃的忍受度。
也是不容易。
沈清扬慢慢懂事,长大,会玩电子产品,随意点开APP,都可以看见自己的黑料。一开始她就当个笑话看,还会推荐给自己的朋友。
可时间长了,不管做什么都在狗仔的监视中。期末成绩不说,连上午的课堂小考,下午都能出现在娱乐版块上。坐公交没让位给老奶奶,立刻受到无数键盘侠的谴责,什么‘三岁看到老果然是有道理的’‘她就是这样的人’‘浪费国家资源’等等抨击纷纷而来,那是她第一次哭得稀里哗啦,旁边没人,父母在拍戏,张姨早就回老家了,她洗了把脸,鼓励自己要坚强。
再慢慢的,她没有朋友了,在学校没人愿意做她的同桌,谁也不想自己和一个黑漆漆的名字一起上头条,挂在娱乐八卦版块上。
高三毕业时,渐渐寡言的沈清扬,考砸了,她一个人坐在夕阳洒进的卧室,看着自己最新微博下的□□,静静看了一天一夜。
吞了一瓶安眠药……
没满二十岁的生命,消失了。连遗体都是在邻居闻到恶臭才发现,沈亦文郁雨两人接到消息不敢相信,他们想象不到,自己女儿有什么自杀的理由。
在网上被黑?不可能,谁能被网民一直喜欢。
就是他们一直不在意的事情,击垮了这个孤单的女孩儿,让她十八岁短暂的人生里面全是黑暗,没有能让她感到一丝温情的存在。
哪怕沈亦文郁雨稍微放些心力在沈清扬身上,她的结局一定不会是独自腐烂在卧室,被一群肮脏令人厌恶的苍蝇围绕。
清扬轻轻呼了口气,为一条生命感到惋惜。
是谁的错?
管生不管养的父母?周围人的冷漠?键盘侠的嘲讽?抑或是沈清扬自己敏感的内心?
任何一点可能都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偏偏这些全都聚到一起,让一切变得不可控制。
清扬觉得自己叹的气比以往都多,她能再过一次沈清扬的人生,完成她的心愿,可是这终究不是她自己的人生。
“兮兮,来吃饭啦。”张姨把肉糜饭放到桌上,招呼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的小豆丁,觉得好笑,这么小小一个人儿,有什么忧愁的事情不成,还会苦大仇深的叹气。
“来啦。”清扬把小肚子上的被子掀开,慢悠悠走到饭桌,张姨把她抱上儿童座椅,自己坐在旁边,方便随时照料着她。
清扬拒绝张姨要喂饭的举动,自己一勺饭一勺青菜,看的张姨一脸慈爱,仿佛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更懂事的女孩儿。
一边吃,清扬一边思量着如何更好完成沈清扬的心愿,在她看来,这些都不难,但她想为这个女孩儿做的更好。
沈清扬的勇敢,乐观,孤独,甚至最后的逃避,都让清扬心疼。
沈清扬有三个心愿:一是希望父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爱她;二是希望有一个很好很好的闺蜜,会和她一起看电影一起压马路;三是希望父母的粉丝不要对她失望,黑料她不在乎,但她想让父母自豪,不想一提起沈清扬,别人脑海里总是任性不懂事的印象。
她会从源头改变这一切。
张姨突然想到一件事,面带为难对清扬说,“兮兮,幼儿园的家长会怎么办哟?你爸爸妈妈工作很忙,可不可以让张姨去?”看着半点不担心的沈清扬,张姨觉得自己白头发都多了不少。
唉,按理说雇主家的家事,轮不到她置喙。可是这么小的小孩,让她一个保姆一直带着,终究不是好事。
“兮兮,你想不想爸爸妈妈?”张姨估摸着给沈先生郁夫人打个电话,她每次打过去,都是什么助理接的,沈先生郁夫人老是在拍戏。再忙,也不能把自己的崽忘了啊!
清扬迷茫看她,似是在想爸爸妈妈?片刻,肯定道:“不想。”
“我有张姨。”糯糯的声音又说。
张姨觉得白头发又多了,头也开始痛了,为沈清扬担忧不已。不被父母挂心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哟!
张姨!有张姨有什么用,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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