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好几日没有见到秦妙了。
这姑娘今年二十四,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年纪都不算小了。偏偏气性还跟个小丫头一般,直白又别扭。什么绝情话本就都是由她嘴巴里说出来的,他们这群被她挤兑的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就单方面表示了决裂。
直接让身边的丫头过来报了一句“身体有恙”,秦妙便再没出席饭席了。
对面的时朗脸色不虞,站在他身侧的沈沅晴也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君然仍旧气定神闲的吃饭喝汤,见得此状倒是微不可闻的笑了笑。
“既然大嫂身体抱恙,今日的立规矩就免了。”君然转头便让丫鬟取了一套新的餐具来,“侄媳妇儿安心用饭,不必想太多。”
虽为庶子,可君然现在是四品大官,就是即将承爵的时朗也不能阻止他说话的权利。
沈沅晴为难似的看了看君然,又诺诺的看了一眼不做声、阴沉的时朗,到底还是摇了摇头,预备在时朗身边站到结束。
若论演戏,恐怕这侯府里没有一个是能比得上这位世子妃的。不过想来也是,若非如此,沈沅晴也不会走到最后。在这期间还将时朗调|教成了忠犬,最后这二人还得了个鹣鲽情深的美名。
就算沈沅晴不爱他,也深知这个时代女人最需要的东西便是男人的爱重。她这么聪明,自然不会放弃。
既然她想演戏,君然也没有什么不允许的。倒是时朗,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瞪了一眼君然,随后扯过沈沅晴的手,将她硬生生的扯到了自己的另一边坐下。
君然挑了挑眉,看来他回府那日使的计,还是让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心气儿不顺,耿耿于怀,否则也不至于这般防着他。
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沈沅晴这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会被他一口吞了似的,显然还是因为秦妙,对自己这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庶叔相当不喜。
“二叔都让你坐下,你也别拿乔了,乖乖坐下吃饭吧。”时朗笑的舒朗温和,奈何眼神充满挑衅,沈沅晴要真是个柔弱无依的少女,恐怕还真要被这表象给骗得团团转。
被时朗紧紧攥住右手,强忍着疼痛坐下的沈沅晴露出一个隐忍而宽和的微笑。
君然一直都是戏中高手,现在有人要在他的面前演出一副你好我好的小夫妻戏码,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也是要为这二人拍手喝彩的。
于是他感慨一声,口气沧桑:“看见你们二人这般恩爱,我也就放心了。要是大哥天上有灵,必定也会为朗儿开心。”
“二叔说笑了,这有什么开心的?”时朗执箸的手一顿,笑容凝固,有些不明白君然的话。
“自然是开心你得了一位贤妻。你夫妇二人琴瑟和鸣,难道不值得开心么?”
时朗被噎住,他还是不大适应自己已婚的身份,偏偏那一个庶子出身的二叔都敢拿话噎自己,他心中有火气,便将火气全都发泄在了沈沅晴的手上。他倒是捏了痛快,却不曾注意面容隐忍的沈沅晴逾渐加深的眸光。
每次都是在饭桌上打嘴炮,君然觉得再多来几次,他怕是胃病都要闹出来了。
还好这小夫妻俩自己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吃饭吃到一半,时朗忍不住,直接就撂挑子走人了,沈沅晴向君然使了个抱歉的眼神,赶忙朝着时朗的方向跑了出去。
君然自是没有不应的,他在看戏的同时,也在看着时朗一步步沉沦。
沈沅晴是个聪慧的现代人,在思想上时朗本就与她有差距,她大抵是知晓时朗是个什么人的,也知道什么性子的女子最能得到时朗的怜惜。现在看似是时朗拿捏着沈沅晴,可究其根本,沈沅晴才是那个推着时朗一步一个脚印走进了陷阱里的推手。
所以一旦察觉到有人可能威胁到她将来的地位,她便会主动出击,将那份危机扼杀在襁褓中。
秦妙与时朗之间的事,若是不及早断了,沈沅晴知道这事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她要是真将秦妙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怕是君然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今日休沐,君然便趁着这春光去了花园坐坐。
遇上秦妙,既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也可说是意料之外。总之见到了比没见到好,君然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
秦妙鼻腔里哼了一声,轻蔑的眼神打量了君然一眼,随即转到了一边长得繁茂的海棠花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赌气,看着是在跟时朗他们赌气,可现在看来,倒更像是跟自己赌气似的。成日在荣喜堂待着,越待越憋闷,也没个人去看看她。偏偏他们那日将话说的那般决绝,就是消气都需要费些时候,更不说时朗那种意气十足的少年人了。
她似乎很喜欢这些四季海棠,素白纤长的指尖在花瓣中游走,秾白在鲜红之中穿梭,如同一尾鱼,确实是刺激眼球的场面。
她实在洒脱,也没管身后有没有跟着人,面前还站着君然,当着他们的面就蹲了下来。
也不知她究竟想到了什么,竟是从中猛地揪下了一朵。
“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又没有人会来欣赏你!”她跟个孩子似的,气鼓鼓的扔下了花,甚至还想踩上一脚泄泄愤。
这句话说出来,君然便明白了。
秦妙虽然嫁了人,可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心性。缺爱的姑娘都一样,其实都渴望着有人能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哄哄她,就算没有实质性的礼物,说几句甜言蜜语也是好的。
可她的丈夫永安侯是个大她许多岁的男人,年轻时或许还有一腔柔情,到了不惑之年,就只剩下了平和朴实。
心性上的天真浪漫遇上老成安稳,如同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汪洋大海,激不起一点涟漪。
于是在这府中,年纪与她差不了几岁的时朗便成了她寻求爱的下一个目标。
现在她跟时朗闹得严重,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着急,可时朗是个未涉人事的直男,哪里又能明白秦妙心中的九曲回肠。
她已经伸出了绣鞋要将那朵花践踏,可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了咬牙又缩了回去。
干脆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君然身上,谁叫他连扔个人出去的小事都做不好。她撇了嘴,颇有些恶狠狠:“出来赏个花,都能遇上不想见的人,真是晦气!”
她迈开腿一股脑的往前冲,身后便有人浩浩荡荡的跟着她。君然留在原地,见有许多人过来,不着痕迹的往前挪了挪。
不知是不是巧合,衣衫下摆正好将那朵风姿尤甚的海棠花围在了庇荫之下。
待人全都走光了,花园里又只剩下了君然一人,他这才蹲下身,将那朵楚楚可怜的海棠花捧在了手里,细细端详。
花瓣鲜红柔韧,花蕊点点嫩黄,分明是多么好看的花朵,却被人丢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可仍旧鲜妍好看,显得几分可怜,并几分倔强。
君然轻笑,将海棠花拢进了袖子里。
长得这样好看的花,自然是有心人才能欣赏她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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