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起击退蛮夷,为人又低调,回朝第二日,就要将兵符交还。这些举措,无不让朝堂之上摇摇摆摆的那些大臣动容。
光风霁月、能文能武的晋王殿下,居然还比不上一个被人操控的傀儡皇帝么?
庄起无疑是个会动脑子的人。他晓得姜朝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皇帝,于是越在这些人面前,他就越朝着这个方向去发展。
君然旁观着他的行动。作为帝师,君然自然也是有资格站在这大殿之上的。他能够听见周遭文官的窃窃私语,什么人中龙凤呀,什么虎胆龙威啦,大抵有些墙头草已经倒戈,为了在庄起面前露个脸,现在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一个劲儿的阿谀奉承。
也不知道那时候人家自动请缨上战场,这群人出来一个个说他不自量力,是有多打脸。
然而庄起谁都没搭理,该交的东西都交上去了。他应当是明白的,一个帝王除了治世之道,也就是名正言顺最重要了。若是现在传出他不敬皇帝的消息,恐怕等他登上帝位,民间百姓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他的。
小皇帝也不慌不忙,随意看了两眼太监呈上来的兵符,便开口道:“边关大捷,自然是少不得晋王的功劳。为国为民,当如晋王。”
语毕,身侧的大太监了然,打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尖声道:“传皇上谕旨,封晋王为亲王,赏城南府邸大宅一座,黄金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钦此。”
“臣叩谢陛下恩典!”庄起一板一眼的磕头谢恩。
能号令千军万马的兵符换来这一堆实用性还不错的东西,大抵这朝堂之上,也就只有君然跟小皇帝觉得还不错。可当事人庄起磕头谢恩了,满朝文武难不成还能替他打抱不平不成?一个个噤若寒蝉,唯恐方才的言辞让小皇帝治他们个离间之罪。
下朝之后,君然跟在小皇帝的步辇旁,一边跟小皇帝说话。
“皇上今日在朝上做的很好。”
庄沉一愣,随即又恢复成那副傻乎乎听不懂的样子:“太后教朕的。”
他虽是这样说,但君然晓得,这是他自个儿的主意。若真是冯婉教的,他也用不着开口说什么了,自有旁边的大太监来帮忙。
再者,冯婉的做事方式要更加直白。听见朝堂上那些议论纷纷,指不定要拖出一两个来杀鸡儆猴,哪里能容得下那起子墙头草两边倒。
小皇帝赐了宅邸给庄起,看来是变相的让他住在京城,不必再回封地了。君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变相的软禁,毕竟现在的京城保皇派还是占了多数,庄起要是真在冯婉的眼皮子底下有所动作,恐怕要比在封地难得多。
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若是冯婉,那她那日说如果庄起问她要权势,她也会尽数交出去的话,或许还真是真的。可要是庄沉……
难不成他还想脱离冯婉,自立为王?
君然沉思了半晌,到底没得出个结论。
小皇帝按照往常,带着芙蓉糕要去生母冯芸的永和宫坐坐,君然不好跟着一道去,便准备一个人回曦月楼。
只是才走到了一半,便被一宫人拦住,倒也不曾说些什么,只塞了张纸条给君然。
君然走到隐蔽处打开,上头赫然是庄起的字体:助芸太妃离宫。
这想来就是庄起给他的试探了。这事情倒也不是不能做,只是……
他低头看着“芸太妃”三字,竟有些沉重。他自诩心狠,可没想到这冯芸比他还要心狠些,居然跟庄起搭上了线,连亲生儿子都坑,当真最毒妇人心。
若要探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必然要去一趟永和宫。可冯芸如此心狠,定然会将自己撇个干净。怕是还得跟在皇帝后头去听听墙角。
他特意绕了小半圈皇宫,专走小路,宫里眼线众多,他不可能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所以只好拖延。
永和宫没多少人伺候,小皇帝去的时候也不爱带人进去,只让他们在外头伺候,君然特意躲在墙根处,趁着人不注意就从后门溜了进去。
这个宫殿大抵是整个皇城最为凄冷的地方,说是冷宫也不为过。幸好这里的构造跟其他宫殿的构造接近,君然轻松找到了主殿所在之处。
他尚且躲在墙角准备偷听,却听得里头杯盘碗碟破碎声。
“我是你的亲娘啊,而你每次来都是让我不要惹那贱人生气,这一次更好,竟是让我去死!”冯芸有些癫狂,“庄沉,我是你亲娘啊!”
小皇帝还是坐在那张圆桌边上,任由冯芸将桌上的东西掀翻,任她将他叱骂,却依旧不发一言,风平浪静的坐着。
要不是他面前有冯婉派去的大太监拦着,毁了容怕是都有可能。
“母妃,做人是要讲良心的。您当初做的那些事情,没人提醒您,难道您就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庄沉的声音很低,配着那份孩童的稚嫩,竟然让冯芸打了个寒颤。
“我、我做什么了!”
庄沉笑,小孩子的笑声咯咯咯的,清脆极了:“您给婉姐姐下药的那日,朕也在殿内。”
六岁孩童看见芙蓉糕就馋了要吃,偏偏乳母嬷嬷都不肯给。他便躲在殿内的置物架后头,准备等人都走光了伺机而动。
他看见他的婉姐姐吃了芙蓉糕后被人扶进了屏风后,不多时又看见他的父皇进了去,他听见了婉姐姐的叫喊声,他想出去叫人,可是门被人锁住了。
他出不去,他就进去阻止。可是却被他的父皇一脚踢开,撞到了一旁的床柱子上,彻底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父皇已经穿戴好了衣衫,跟里头的人说着什么,等他探出身子,看见自己的时候,却只是沉默的将他抱了出去,严肃的命令他:不许跟旁人说出半个字!
冯芸听了这话,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直挺挺的跪在了碎了一地的瓷片上。
“你、你都看见了?”冯芸原本还试图激起庄沉的孺慕之心,或许还能免她一死。可庄沉说出他在殿内的时候,她突然失了气力,使劲找着理由,企图能蒙混过关。
“那是你父皇色|心不改,他觊觎那贱人的美色,故意迷昏了她,还拿我做筏子!”冯芸面色惨白,企图扯住庄沉衣服下摆,“你要相信我呀,相信母妃啊!真的是你父皇!”
任由冯芸再大哭大闹,庄沉依旧岿然不动,他还是咯咯的笑,那张一贯整肃的小脸上,突然多了很多不像是孩子的表情,似悲似喜,看起来着实骇人:“从头到尾,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见了。您也不必寻那些哄孩子的蠢话,朕只信自己瞧见的。”
“您为了巩固地位,不惜拿婉姐姐做垫脚石,来成全你那自私又可悲的贪心!”
他走到被冯婉甩到地上的芙蓉糕前,从地上捻了一块稍稍干净的,放在嘴边吹了吹。
“母妃,这是我们欠她的。咱们母子呀,是下了黄泉都还不起她冯婉的大恩大德了。”随后将芙蓉糕恶狠狠的塞进了冯芸的口中。
冯芸一时不察,被塞了个满满当当,当即被噎得咳嗽不止。
站在门外的君然心下一沉,按着庄沉说的,便将小世界剧情里的那些留白都填上了。
难怪冯婉没有让冯家的势力一家独大,难怪小皇帝没有册封冯芸,还有冯婉要辅佐庄沉当上皇帝,所有的疑问,就在这时候有了缘由。
然而现下却不是追究这些东西的时候,庄起交代的东西大可以以后完成,现在最要紧的,便是立刻离开永和宫。
可君然尚且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便听见门外一声响亮的“太后驾到”。
他还准备跑到偏殿去躲上一阵,可偏殿的门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锁上了的,他一个这么大身板的男人想要在这儿凭空消失,简直是无稽之谈。
“来人呐,太傅胆敢闯入后宫禁地,还不速速将太傅拿下。”锦雀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是能让门口的人听见,瞬间便呼啦呼啦涌进来一群人,将毫无防备的君然按倒在地。
这般巧合的时间,又是这般巧合的遇见。他这才来了多长时候,冯婉的宝华宫离这里又有多远的距离,又是如何这般快发现自己不在曦月楼的。君然哪怕反应慢了半拍,也晓得自己今日恐怕是落了冯婉的圈套。
庄起给他送消息是真,但那宫人或许就是冯婉故意放过来的,亦或者那人本就是冯婉的人!
她今日的目的,和庄起一般无二,就是试探他。
君然知晓他现在是强弩之末,但为了不让庄起起疑,必然不会在这时候杀了他。虽是心惊,但也只是瞬间,即刻便平静了下来。
外头动静这般大,里头的人就是个聋子也能晓得不对劲。庄沉带着大太监出来,看见君然被一群人按倒在地,面上只有一瞬的愣怔,随后就恢复成那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冯婉走进门,在君然面前站定。君然因着被人压制,只能垂头看见一双漂亮的绣花鞋,鞋面上还镶着两颗龙眼似的东珠。
衣衫犀嗦响,君然低垂的下巴被人抬高。他抬眸便看见蹲在他面前的冯婉,视线与之相对,仍旧是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
就连细作背叛的事情,都丝毫不能激起她的情绪。
“小猫小狗是因为没有养在哀家身边,所以才跟哀家不亲。只消让哀家养上一阵子,结果犹未可知。”冯婉声音轻轻柔柔的,好似风中的棉絮,“君然,这是你曾经跟哀家说的吧?”
君然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打脸真是来的太快:“娘娘好记性。”
“那便怨不得哀家心狠了。”冯婉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君然的背影,“将太傅即刻压进大内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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