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天空总卷着层薄纱,即便在古时也亦然。在一片烟墙粉尘中醒来,施勋捂着口鼻咳了几声,连忙跑下床去将那支着的隔板放下。
昨天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这挡风的隔板也忘了卸,结果一大早这屋子里就满是尘土,待也待不下去。
推开门看了看,这天也还微有暗沉,小院里更是一个人也没有,施勋探头探脑看了半晌,终是受不住的捂着肚子跑了出来。
从昨日到现在他就没吃过一点东西,今天早上更是被饿醒的,结果一睁眼就又被满屋子的粉尘给呛了个正着。
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半个人影,施勋叹了口气,挑了个廊道便施施然走了上去。
要说这质子的日子还真不好过,不仅没个人伺候,连吃个饭还要走大老远到内堂去与大家一同食用,怎一个苦字了得。
暗暗打了呵欠,施勋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略带困倦的嘀咕了起来,“这古人的作息时间倒真是规律的很,鸡鸣声响,便要起床劳作,真是半点也不懒惰。”
【在这里呆上几年,你也能如此】
“我倒觉得,还是懒一点好。”笑着回了河洛一句,隐约瞧见前方的屋子有光亮传来,施勋连忙加快脚步,来到屋前。
伸手推开屋门,施勋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只见内堂里赵姬端着青樽,服侍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坐于榻上。
这男子身形清瘦,俊秀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病容,浑身上下透着些许书卷气,唯有微挑起的眉尾带上了几分英气。
依着脑中印象来看,这男子八成便是庄襄王子楚,只是,为何这内堂只有这两人在,却不见吕不韦和嬴政呢?
环顾了四周,发现除了些下人外,便再无他人,尴尬的看了这夫妇二人半晌,施勋磨磨唧唧的往后退了两步,开口道:“这,师父和师弟……”
听出施勋话中疑问,异人摆了摆手,放下筷子笑了起来,“昨日就听不韦说你这孩子贪玩掉下墙来,怕是把脑袋给摔晕了,今日一看,倒还真是晕的不清。自你和政儿拜了不韦为师后,每天的早食便在他那吃了,怎地今日又跑来内堂?莫不是饿得狠了,分不清方向了吧?”
说着,异人又瞅了赵姬一眼,两人纷纷抿唇笑了起来。
“这……”面色浮上几抹微红,施勋一怔,旋即懊恼的晃了晃头,露出一番羞涩的表情,“我,我这便去找师父。”
内堂里,瞅着姬丹远远跑走,异人呵呵笑了起来,“还是小孩子心性,被说了几句,竟是害羞了。”
见着异人似乎心情甚好,赵姬微抿了抿唇,有些踌躇的放下青樽,附在异人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眉头缓缓皱起,异人笑着瞥了赵姬一眼,“小孩子家的,能有什么古怪,妇人之见。”
慌忙从内堂跑了出来,施勋喘了半天,揪住个下人问清了吕不韦在哪间住着,这才抹了把汗,快步向着小院走去。
一想到刚刚,施勋直觉好险,这记忆不全果然误事,要不是他突然灵机一动,用自己完美的演技掩饰了刚刚的尴尬,恐怕就要在那二人面前露馅了。
轻呼了口气,施勋为自己的机智深深的点了个赞。
眼看着快到了吕不韦的门前,施勋连忙停下脚步,收拾好了情绪以后,露出一脸温和的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吕不韦正和嬴政对坐着吃早食,见施勋进来,嬴政也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便又默不作声的低下头,直接把他忽略了过去。
倒是吕不韦站起身冲着他招了招手,温和道:“今日怎么来的晚了,莫不是前几日昏了头,忘了时间?”
抽了抽嘴角,虽然对于所有人见到他都要提起摔昏头这件事略感郁闷,施勋还是努力的将它忽略过去,抬起脸笑道:“昨日睡得不是很好,故而今日起得晚了些,还望师父见谅。”
施勋本来只是想笑一笑来争取吕不韦的好感,却不料吕不韦看见他的笑容时微微一怔,随后又摸了摸他的头,眼神也变得温和了起来,“还是笑着好看,以后常笑笑好。”
难道姬丹以前不常笑的么?嘴角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施勋晕晕乎乎的走到自己的案前坐下,深刻的觉着自己一定要赶快找回姬丹的记忆,否则以后恐怕就要瘫着脸示人了。
深呼了一口气,想着不管怎样现在已经坐到了这里,就当自己是前几天摔下墙,头给摔晕了吧。
打定了主意不去在意这些细节,施勋定了定神,抬眼看到坐在一旁的嬴政小盆友,果断挂起一抹温暖和煦的笑容,凑过去刷好感:“政儿,今日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饭碗,嬴政给了施勋一个蛇精病的眼神,复又低下头去,一声不吭的吃了起来。
施勋:“……”
额前的青筋猛的一抽,施勋抿抿唇,看着自己碗里的黄米和仅有的几小块肉,又看了看嬴政碗中不见油水的饭菜,便伸手将肉块夹给了嬴政,“来,多吃肉,长个!”
抬眼瞅了瞅施勋,嬴政慢条斯理的将碗里的饭菜几口扒完,却是一筷也不动边侧的肉块儿。
施勋:“……”
用完早食,又跟着吕不韦学了些不知所云的兵法策略,期间除了偶尔凑到嬴政面前刷刷好感收获几个漠然的眼神外,这一上午倒也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到了用午食的时候依然是在吕不韦这里,依然将自己碗中所有的肉食都给了嬴政之后,施勋故意忽略了小孩面上的几分复杂,毫无所动的吃着饭菜,只是那温和的笑意却始终挂在脸上。
两个小孩一天的功课时间只到晌午,和嬴政一起告别了吕不韦向着内院走去,施勋瞅着身旁小孩冷冰冰的脸色,从身旁的小路上扯过几根狗尾巴草,三两下编了个蚂蚱出来,笑语盈盈地递到了嬴政面前,“政儿,师兄送你个东西。”
说着,施勋便想要将那蚂蚱系到小孩手上,谁知小孩忽的躲开手去,一把扯过那蚂蚱扔到地上,面带冷漠的对上施勋,眼中透着满满的厌恶与一闪而逝的迷惑。
“姬丹,你又想耍什么把戏,我告诉你,你若是再来招惹我,就不仅是掉下墙头那么简单了!”定了定神,嬴政口气冰冷道。
第一次开口就给自己背了个大黑锅,第二次对自己说话就是这带着厌恶的警告,这下,即便施勋再怎么不计较,却也是有些心冷了。
其实施勋对小孩子向来是比较有好感的,毕竟从小施父工作忙,是他一点点把弟弟带大的,因此对于嬴政如此年纪的孩子,也就多了那么几分宠溺与宽容,但如今看来,因着姬丹的问题,他这示好恐怕也是没什么用了。
看了地上的蚂蚱一眼,施勋眼神微冷,凉凉的扫了嬴政一眼,甩袖向前走去,“不要便不要吧。”
眯眼看着瞬间转换态度的姬丹,嬴政眼神微沉,勾唇冷笑了一声。
看吧,一样的,哪有什么变化,不还是跟以前一样看不起自己么。
瞅着姬丹的身影越走越远,嬴政抿着唇,瞥见一边杂草中那歪倒在一旁的草蚂蚱,眼神一闪,默默的低下身将那蚂蚱捡了起来。
回到屋中的施勋想着刚刚的事,越想越不是滋味,姬丹以前和嬴政怎么相处的,自己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在这么下去,别说是与嬴政交好了,恐怕露馅也是早晚的事。
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管怎样也要把嬴政为何如此讨厌他的原因弄清楚,还有刚刚听小孩说的,貌似前不久姬丹掉下墙头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你刚刚如此态度,就不怕让嬴政对你更是不满?】似是知道施勋所想,河洛开口道。
“我现如今对他一无所知,若是再如此献殷勤,情况怕更是糟糕。”苦笑了两声,施勋惆怅道:“我只不过在史书上堪堪读过姬丹生平,再加上你所传的资料也只能大概明白如今的形势,可姬丹的为人处事,我却丝毫没有办法得知。”
沉吟了一会儿,河洛说道【这么说来,还真是必须要把姬丹所有的记忆都调出来看看了。】
“确实如此。”施勋点头道。
【那也只好如此,不过这复制记忆对宿主来说是极为痛苦的一件事,我之所以至今还未给你,是怕它搅了你的神智,你若是不在乎,那我便就此一试。】
听河洛这么一说,施勋确实有些犹豫,然而一想到现在这毫无进展的任务和在病房里躺着的弟弟,那丝犹豫又被抛到了脑后。
既然施勋都同意了,河洛便也不再多说,下一刻,比上次更令人难受的闷痛感由脑中传来,无数的字符闪着灼人的光芒由胸前涌出,泛着金光的字体缠绕在周身,倏尔又缩成米粒般大小,一个不漏的向着施勋的脑中涌去。
半晌,满身冷汗的站起身,施勋摇摇晃晃的向着床边走去,一把瘫倒在了床上,呵,河洛说得到还真是没错,他刚刚险些就被那些记忆混淆,幸好,幸好有施迪帮他。
【如何,没受什么影响吧。】
微闭着眼眸缓缓平息了下来,施勋挑起一边的眉毛,悠悠笑了起来,“无妨,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这历史上的姬丹竟是如此会挖苦人,也怪不得日后去秦为质会被秦始皇那般对待了。”
历史中燕太子丹为保燕国曾去秦为质,本希望着秦王嬴政会念少时之情而对他礼遇,谁知到秦后,却被这始皇帝直接给囚了起来,甚至在质子期满后也不肯归还。
本来不知道缘由单看这段历史,施勋也不禁感叹一下帝王果真无情,对自己的基友说翻脸就翻脸,但如今看来,这太子丹倒也是咎由自取。
想着刚刚记忆中三番两次被姬丹嘲讽的小孩,施勋微微有些郁闷,怪不得嬴政如此厌恶姬丹,看来是事出有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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