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把锋锐尖刀横劈而下,以致于原本吵吵嚷嚷的客厅里都有一瞬间的寂静。
静到只能听见叶永良粗重的呼吸声。
老太太的嘴张的老大,惊骇的表情定在脸上。
叶老头取下老花镜:“小杂种,你骂谁呢?”
叶永良气的眼前发黑,他扔下鸡毛掸子,转身找了一圈在阳台上找了一根竹棍提出来,一副要杀了叶止非祭天的架势。叶止澜从卫生间里跑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叶永良面前。
“爸!菲菲她不是故意的!”她揪住父亲沾了灰尘的裤腿,扬起头,满脸低微哀求的神色,“她就是心里有气,她,她和我说了,马上就去参加校招,她们那个专业很好找工作,很快就能挣到钱孝敬奶奶——”
“滚开!”叶永良掀开她,“我今天就要打死这个小杂种!”
叶止澜又爬起来去拦他,玄关里防盗门忽然“咔哒”一声响动,接着是叶止戈的高声询问:“爸妈,爷奶,大姐二姐,我回来了?”
“我见路边有卖桑葚就买了一两——”他举着塑料小袋的动作卡在半空中,声音一滞,“这是怎么了,大姐怎么坐在地上?”
“小虎,回屋子里去。”叶永良沉声命令。
叶止戈顿了一下,提着袋子几步跨到老太太身边:“奶奶,这个桑果要怎么洗?你不是说以前在农村的时候经常吃吗,我给你买回来了……”
说着抱起老太太的胳膊就把她往厨房里拽。
老太太一愣,随即亲昵的戳着孙子的脑袋:“你哪来的钱……”
叶止戈走到厨房门口,又回头对叶永良道:“爸,我桌子那张数学卷子不会做,你快去帮我看一下……现在就去,我着急。”
叶止澜撑着地面爬起来,一把攥住叶止非的手腕,就把她扯上了小阁楼。
……
小屋子的灯亮起,可是灯光昏暗,有很多角落,都是依旧蜷缩在黑夜里。
叶止澜锁上门,语气疲倦而埋怨:“你怎么了?怎么气性这么大?”
说着又忧虑的叹气:“明天不要出卧室了,饭我给你端上来,等他们消气了你再出去……要不你去学校躲几天?正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校招……”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在我这倔也就算了,怎么还骂到奶□□上,今天也就是我在,要是哪天我不在家,你又得挨一顿打——”
“叶止澜,”叶止非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抬头,神色冷峻而平淡,“退避和求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也许是她的神情过于冷淡,也许是言语之间不含任何感情,叶止澜站在门口怔愣的看着她。
“谢谢你。”叶止非走到她跟前,弯腰,替她拍去了膝盖上因为下跪而沾染的灰尘,“谢谢你帮我。”
做完这些,她拉开被子,和衣躺在了床上。
叶止澜无奈,下楼洗漱之后也躺了下去。
今夜无月,窗外夜幕低沉,叶止非呼吸轻微,就在叶止澜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蓦然问道:“家里的户口本在哪?”
叶止澜下意识答:“在爸妈屋里……怎么了?”
“你明天帮我拿一下,”叶止非说,“学校要登记毕业生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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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点,叶止澜起床时叶止非的床上已经没人了,她发现床头柜上留着一张便条,叶止非说她出去了,中午回来。
叶止澜无奈,只好去拿了户口本放在叶止非的书桌中央,然后加班去了。
叶止非从派出所咨询完迁户口和分户的事,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她在路上买了个煎饼吃完才进门,而她没想到是,老太太竟然就守在门口等她。
她挑了挑眉,老太太看见她明显气不打一处来,却又费力的收敛了,以致于她满是褶子的脸仿佛中风了似的抽搐,滑稽不堪。
“快进来,”老太太低声道,“来了客人,你给我乖着点!”
说着扯起叶止非的袖子,把她拉到了客厅,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诶,小刘啊,菲菲回来了,回来了。”
叶止非这才看见,沙发上坐了两个陌生人,一个是穿着红色夹袄,烫了一头方便面的中年女人;另一个是个穿着西装,扎了一条绿草红花春意盎然领带的男人,白衬衫的扣子有些不堪重负颤颤巍巍崩在滚圆的肚皮上,头发黝黑油亮,也不知是抹多了发蜡还是自产。
叶母坐在沙发一角,见叶止非进来只是抬头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漠的好像看见了陌生人。而叶永良也在,他和叶母恰好相反,看见叶止非竟然堪堪的挤出了一脸古怪的笑容来。
而那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眉开眼笑道:“小刘啊,你看这菲菲这姑娘,长得心疼不?打扮一下领出去,倍儿有面!”
叶止非大抵明白了,叶老太太葫芦里作的什么妖。
叫小刘的男人眯眼打量着叶止非,又抬手撑住下巴,故意露出手腕上的金表,道:“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就是太瘦了,不好生儿子吧……”
“诶,”中年女人娇笑,“生不生的出儿子和胖瘦没关系啦,我上次说的老刘家,小姑娘十七岁,比菲菲还瘦,人家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呢!”
“就是就是,”叶永良清了清嗓子,道,“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医院里医生塞点钱就能检查出男女,多打几胎总会有儿子……我们家小虎,就是他妈打了两胎生出来。”
小刘摸着下巴:“既然叔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而且菲菲还是大学生,其他的小姑娘不能比!”
“唷,还是个大学生呢?”小刘眯眼笑,“怪不得要十万彩礼,值啊!”
叶老太太跟着道:“那可不,你看看街上那些女人,抛头露面的,菲菲不,菲菲乖得很,就待在家里,什么活儿都会干,艾绢你说是不是……”
叶母跟着木然的点头:“是,她挺乖的……”
老太太说着将果盘塞在叶止非手里:“菲菲,把水果给小刘端过去,快!”
叶止非深觉自己还算有几分耐性,可是此刻她盯着客厅里形态各异的几个人,怒火“噌”的一下便烧到了心头。
他们长着人脸,倚着人身,披着道貌岸然的人衣,可是两片嘴皮子一碰,说出来的却不是人话。
他们像世间最“精明”的商人,打着叮儿郎当响的如意算盘,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昨晚还义愤填膺的谴责她如何不懂孝敬礼道,今天就为了十万彩礼把她“推销”出去,自食其言,夸她勤快懂事。
在他们眼里,叶止菲是个人,还是任凭打骂,待价而沽的货物?
小刘费力的从沙发那头挪到了这头,笑成了眯缝眼:“菲菲是吧,来过来坐,坐下好好聊——先给我削个苹果,让我看看你有多听话?”
叶止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果盘,再看看叶老太太满脸催促的神情,忽然笑了,然后手掌一翻,果盘“碰”一声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在场其他人都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愣。
一颗苹果正好滚在了叶止非脚边,她捡起来放在茶几一角,两根手指捻了水果刀,偏头问就坐在她面前的小刘:“想让我给你削苹果?”
话音未完,她手臂一起一落,水果刀直接插在了小刘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刺破沙发布划出“刺啦”一声长响,刀刃整截没入沙发扶手里,只留了刀柄外面。
“我劝你还是自己动手,因为刀在我手里……”叶止非直起身,拔出水果刀在手里把玩,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吓懵逼的小刘,道,“可不怎么长眼。”
中年女人尖叫了一声,叶母僵硬在原位置上,不可置信的盯着叶止非,而叶止非对着她冷然一笑,旁边的老太太就被她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吓得连滚带爬的往卧室里躲。
小刘连忙夹起皮包:“我,我先走了,这婆娘太凶,我要不起!”
说完立刻跑了,媒人也跟着溜了出去。
才反应过来的叶永良怒道:“好好的给你说亲,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皮痒了!”
“说亲?”叶止非嘲讽的弯起唇角,“《婚姻法》规定适婚龄女性结婚必须遵守自愿原则,你有问过我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永良抬起了手又放下,似乎是想上来扇她两巴掌,却又忌惮她手里的水果刀而不敢上前,“你是我生的,我让你嫁谁你就得嫁给谁!”
“你?”叶止非呵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反了天了你!”叶永良气的额上青筋暴起,“贱货,还学会骂我了!”
然后转向叶母:“你生的好女儿!”
叶母被她吼得往后缩了缩,盯住叶止非半响,忽然大声哭嚎起来:“叶止非,叶止非!你就不该出生!生你就是专门来折磨我的!要不是那次的医生看错了B超说你是个男的,我生你干嘛,活受罪吗?辛辛苦苦把你养了这么大还不如一块叉烧,叉烧还能顶饱,我要你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叶止非耸肩,“那我走了。”
叶止戈闻声从卧室里跑了出来,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二姐,你先把刀放下——你才刚回来,去哪啊?”
“别拦她!”叶永良怒吼,“让她滚出去!滚出这个家!别再回来了!”
叶止非挑眉,对叶永良道:“行,你说的。”
说完转身上楼,一脚踹开小阁楼的门,从桌上抓起一个书包,将原身的几套衣服塞进去,又拿了证件和日记,最后撕下自己的户口页,下楼不顾叶止戈的阻拦,夺门而出。
一口气从七楼跑下去还不够,用上拼命的力气跑出小区,跑过两条街,直到彻底力竭,才终于停下来。
她扯着毛衣领,大口大口将初春寒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就像是吸入了一口火焰,灼烧的肺腔热辣辣的疼,疼到她不得不捂着胃,身形蜷曲着坐在了旁边的马路牙子上。
头顶着广阔无边的青天,面前是繁华的陌生世界,脚下没有往前的路,身无行李三两件,唯有两个肩膀架着一颗头颅,迎着萧冷的寒风。
她却笑了笑,将一口郁结于胸三天的闷气吐出,觉得自己终于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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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从叶止非鬓边掠过的风飘荡回了她跑出来那座居民楼下,吹碎了几句谁也不曾注意的对话。
“她就住在这?”
“抬头,往顶上看,”小白猫蹲在清隽的年轻男人肩头,扬起小脑袋,严肃的道,“她在最顶层那屋子里,你得顺着那条管子爬上去,我试过,不好爬。”
晏祁顺着它说的抬头看了看,道:“我不去了,你去吧。”
白猫道:“是你要收徒弟,老让我去算怎么回事?你去,我在这里等你。”
晏祁状若不经意道:“你一只猫在这里?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吸猫’?”
小白猫悚然一惊:“吸猫?怎么吸?吸-精血还是妖丹……我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猫,我什么都没有!”
晏祁没有说话,白猫忍不住继续脑补:“莫不是传说中的‘吸星大法’?!”
晏祁纠正:“我听说应该是叫‘吸猫大法’。”
小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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