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王于簌离诞子半月后,返回玉京,正他预备兴冲冲赶往明粹宫探望璆妃母子时,王太后有旨,有请王上一叙。令擎煜大为震惊的是,在太后宫中,胡御医、毓妃,还有当夜当值的稳婆奶娘等,告诉他一个骇人的消息,他和璆妃的双胞胎,降临人间不到半个时辰,便气绝而亡。
王室自古视双生子为大凶灾星,尤其他们还是堇王长子,太后命女官连夜送小皇子的尸首出宫,前往慕泉山安葬。对外则宣称,璆妃的孩子先天体弱,不幸夭折。
簌离难产,失血颇多,幸而捡回一命。如今她身边的宫女,都换过一轮,在堇王未归,娘娘休养期间,守口如瓶,绝不让她知晓皇子殁了的消息。
擎煜从未如此惊痛失措过,他甚至不知,摆在眼前的难题,纸包不住火,如何将这个噩耗告诉簌离。她满心期盼着王儿的降生,拼了命生下的孩子,转眼之间,灰飞烟灭。
太后等的说辞,堇王自然是心有疑虑,他冷静下来,将七月初八当夜,凡是接触过簌离母子的人,逐个盘问。
胡御医喝下毓妃的鬼儡茶,误判皇子断气,药效过后,那段记忆成为空白。他惊魂未定,但就算他昏了头,太后、毓妃、这许多宫人,莫非都中邪不成?若胡御医实话实说,那无异于直接打王太后的脸面,可能导致王上太后不睦,他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万般无奈下,胡御医唯有顺着太后话头,承认两位皇子确属先天不足,纵然当夜不夭折,恐也活不过数月。
“滚,滚出去!”擎煜将御案上的茶杯,劈头盖脸的朝殿中砸去,茶汁和碎瓷飞溅,闻者心惊。
并排跪在下首的那些人,哆哆嗦嗦,没有一个敢大声呼吸。
就在此时,明粹宫宫人来报,道璆妃娘娘晕倒了,还请王上赶紧去看看。
擎煜心急火燎的赶到簌离寝宫,一问才知,簌离从淮梧带来的陪嫁丫鬟,见不得娘娘整日被骗,不小心说漏了嘴。
先前,众人都统一说辞,道娘娘难产后感染伤寒,御医嘱咐不易接近皇子,免得将病气过给孩子。
簌离度日如年,苦药补汤来者不拒,只为能早日见到亲生骨肉。就在她觉得身子好多了,想去玉琼苑看王儿时,几个宫女却死死拦着不让她去。
翠屏是她的贴身侍女,眼看拦不住,便跪下来哭,“万望娘娘保重凤体,娘娘还这般年轻,圣眷隆重,定还能怀上龙裔的!”
簌离产子后,就没见过王儿,就连擎煜,被她追问时,都眼神闪烁。她早有怀疑,逼问宫人过后,获知真相。大恸之下,面色煞白,顿时晕厥过去。
堇王在明粹宫守了两个时辰,御医诊治后,簌离终于苏醒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身,擎煜眉宇紧蹙,伸手将她压回榻上:“你要作甚么?!”
“我要去慕泉山,我要去看我的王儿!”她睫毛一颤,泪珠便滚落下来,灼烫的很,“你们一个一个,都欺我,骗我,我要去慕泉山!”
“簌离!”擎煜抱住她,双手贴在她背后,“孤知道……知道你痛彻心扉,孤又何尝不是。稳婆太医,都已经审问遍了,众口一词,实在是教人不得不相信……”
她浑身僵硬了下,骤然崩溃般,断续的悲泣之声里,天地昏暗:“为什么……他们每日在我腹中,都会动……如何能生下来就没气了……王上……我明明听见他们哭了……我真的听见了……”
感受着怀里人难以抑制的发抖,擎煜抿紧唇,眼帘掀上,眸底隐有泪光:“待你好些,孤陪你去慕泉山……会有的,孩子将来会有的……”
为确保太子安然渡劫,卞城王封锁魔界去往人间的通路,进出魔族,详加盘查,去往何处,执行何务,皆登记在册。三位城王之下,无一免除。若是城王动手,对太子不利,则目标太过明显。
固城王的下属,不得已唯有从沧形崖下投生人间,并于簌离入宫后,由固城王恢复其魔界记忆,安插在擎煜身边,寻找灭灵箭,伺机刺杀,此人正是毓妃。
簌离身体稍恢复些后,擎煜打算和她一道出宫,确认两位王儿埋葬之地,若当真夭折,也该将他们的尸骨接回王室陵寝安葬。
避嫌考虑,毓妃并未亲自确认过双生子的生死,越想越不安,遂连夜出宫,找到了守陵人骆老夫妻。
那日骆大娘扫山下来,发觉娃娃失踪,现场唯剩那个竹篓,她和老伴找了两天,孩子却宛如彻底蒸发,再无踪迹。慕泉山上有野猪和野狼出没,怀疑是被野兽叼了去,为这事,骆大爷埋怨老伴没看好孩子,连续几日伤心闷气,都没和婆子搭话。
这天傍晚,骆大娘烧好饭,等到天黑,老伴都没回来。她在屋里转圈,冷不丁窗外窜进来一个黑衣人,将匕首架在她脖子上,逼问那日送来的双生子下落。
骆大娘卖了一个娃娃给王夫人,得了一锭金,另一个又生死不明,起初并不愿说实话。黑衣人看出她神情闪烁,以骆大爷的生命为要挟,警告她敢撒谎,便杀了他们两夫妻。
骆大娘乡下妇人,顿时吓得求饶,将实情告诉对方。
“大爷,都怪老婆子我贪财,我方才说的,全是真话!求大爷手下留情,饶了我们两个半入土的老人吧,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了!”
黑衣人沉默半响,才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你手边,可有凭据?”
骆大娘想了想,哆哆嗦嗦走向里间,从枕头下面,摸出个布包,就着油灯展开:“这……这是两个娃娃身上的玉,牙婆出价的时候看过,后来……后来好像有人催,他们带娃娃走得太急,竟给落下了……我怕弄丢,就想着先收起来……没想到,这回玉没丢,娃娃却丢了……”
她边絮叨,边将两枚玉片合拢,纯净剔透的青色,在烛火下微微泛出光芒,果然是双生子的玉不假。
黑衣人眼睛微眯,语调沉沉道:“你听着,明日,还会有人来打听这对孩子。我接下来的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牢,且要一字不错的告诉他们。听明白了么?”
骆大娘道:“好,大爷请说。”
“这两个孩子,身份贵重。你们卖了一个,丢了一个,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还想活命的,就趁着今夜,将这两块玉,埋入其他早夭婴儿的坟茔中,坐实双胞胎已经夭折。”他收起匕首,将骆大爷的那块汗巾拍在桌上,“按我说的做,明天傍晚,你的老伴就能回来,否则……”
他眼神狠厉,骆大娘吓得魂飞魄散,不住点头:“是,是……求你不要伤害我家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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