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轻轻撩开洞庭君寝室的垂地纱帘,冒着寒气的碧游床上,簌离结跏趺坐,双目闭起,她的身后,水蓝灵光流转,岐黄仙官正以灵力,为她引导体内真气周天。
为了报仇雪恨,簌离尝试过大量的练功心法,有些甚至是属性相冲的,导致她体内灵元紊乱,常受反噬之苦。方才被润玉晕厥的场景刺激,引发灵脉逆转,以致气血攻心,失去意识。
陛下与簌离的体质一脉相承,且修为顶尖,由他为娘亲理顺乱窜的真气,修补内息,是再适合不过。
注意到罗玉入内,天帝眼睑微抬,手势分毫不乱:“玉儿可好些了?”
“悲恸之下心力交瘁,我已设法稳住他的魂魄,歇息片刻即可醒转。”平心而论,罗玉也没料到,洞庭之行对润玉的打击会这么大,明明在剧集里,他纵然失魂落魄,也不曾在邝露面前太过失态。
仙人周身的灵气涌动,譬如鲜血之于凡人,一旦停滞,便会剥离神智,陷入昏迷。上回打入雪人体内的水灵珠,功力在五千年以上,润玉乃水系宗师,与那些低阶修炼上来的小仙截然不同,也不像锦觅获赠灵力都不会用。唯一的解释,就是旁人百般冷眼,都不及生母无情对他的伤害,才让他有此等自弃行为。
天帝玉双掌缓缓压下,收回水灵,他扶住簌离双肩,将她缓缓放平在床榻上,再变出一床薄被为她盖上。他的手指拨开簌离落于额前的乱发,左脸到耳廓一带,被凰火灼烧留下的疤痕尽数显露出来,他望着娘亲一会,道:“今日立春,本座必须回去,处理积压的政务。能趁此机会,彻底解开玉儿和娘亲的心结,也是本座所愿。我一直想将玉儿带去未来,册封他为天后辅政,然有一虑,始终未解。”
天魔大战后,天帝下罪己诏自省,并摆脱穷奇控制,天界在经过休养生息后,政清人和,四海升平,天帝陛下几乎是六界无敌的存在。而且,他不是刚刚才和润玉圆房,事业美人双全,还能有什么憾事?
罗玉道:“愿闻其详。”
陛下道:“你当知晓,在本座的时空,娘亲魂飞魄散,穿越之术,无法将她带走。”
罗玉颔首,这个他理解,所以他们才商量,要在太微和荼姚手下保护簌离,得为她寻觅更强大的靠山。
“本座与玉儿同属一人,血脉相连,生息相通。天魔大战前,我逆天改命,以血灵子秘术救治锦觅,折损半数天命仙寿。”如今天帝玉谈及这段往事,已能做到淡云流水,无甚波动,“倘有朝一日,本座身归天地,与我同时空的玉儿,必然也性命难保,可玉儿他本不该遭此大难……”
罗玉眼皮微跳,是这么个理。
陛下理袂下榻,仪态优雅的站了起来,音质清越如金玉相击:“本座几番斟酌,若玉儿弃应龙之身,以其他肉身重新修炼,以他的资质,至多千年,便能重登上神修为。纵然本座身死道消,天后能置身之外,届时本座也可放心,将天帝之位传于他。”
罗玉略微汗颜,不愧是当天帝的料,他就觉得,陛下对夜神如此执着,应当不全是因为自恋。听他如此淡定安排身后事,罗玉忍不住出言安慰:“也不必太过悲观,芸芸六界,琼芝仙草取之不尽,不妨让老君多炼些延年益寿的仙丹,天长日久,总有助益。”
“此事无需你提醒,本座已在服用了。”陛下小傲娇的眼神瞥过他,从怀中摸出两只雕工精美,显为御用的药瓶,掌心握着转过,又不动声色将其中一只收回。他从剩下那只琉璃瓶中,倒出颗仙丹,拈起含入口中,“走,去瞧瞧玉儿。”
卞城王与鎏英,在庭院中立了有半个时辰,本意邀游洞庭,不想所见所遇皆出乎意料。鎏英年岁尚轻,人情阅历不足,还在为方才的情形百思不解,卞城王心底,却隐隐有几分猜测。
就算洞庭君反对女儿同夜神殿下的男女之情,他二人的表现,未免也太过奇特。尤其是洞庭君目睹大殿晕倒后,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不是你娘,你也不是我儿”,内中蕴含的信息,着实叫人震惊。
倘若这位神秘的洞庭君,当真是夜神一位渊源甚深的长辈,对卞城王而言,那也是天界的内务。他身为魔界臣子,并没有立场,对天帝私德过多置评。
身后传来脚步声,正是簌玉姑娘与岐黄仙官一起,从洞庭君寝阁走出。
罗玉迎上前去,面露歉意福身:“卞城王,公主,竟让两位贵宾久候,实在是于心不安。”
卞城王不甚在意道:“无妨,救人要紧。洞庭君情况如何?”
“喝了汤药,正在休息。”罗玉扬袖,向天帝玉这边一引,“尚未介绍,这位乃是天界岐黄仙官,这两位是魔界卞城王,与公主鎏英。”
卞城王笑道:“本王认得仙官,火神殿下被穷奇所伤时,仙官曾来过魔界,本王有印象。”
天帝玉颔首致意,罗玉偏着脸对他道:“夜神殿下就在前面汀兰轩,还有劳仙官另行诊治。”
见簌玉眼神微闪,陛下知晓他这是预备给簌离牵红线,当下不再言语,风姿绰约示意后,径自走向汀兰轩。
待岐黄仙官离去,罗玉站在原地,状似踟蹰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望着卞城王父女:“两位,还请借一步说话。”
罗玉将他们带到休憩的花厅,亲手奉上两盏清茶:“两位远道而来,簌玉却不曾好生招待,实有违待客之道,以茶代酒,权当赔罪。”
“簌玉姑娘不必多礼。”卞城王接过茶杯,浅啜一口,才道,“今日之事,本王瞧见了,尚无要紧。只是六界皆知,夜神非天后嫡出,且荼姚善妒,若不慎传入她耳朵里,洞庭君恐将召来灾祸。”
罗玉勾起嘴角微微含笑:“卞城王明察秋毫,小女佩服。”
鎏英将那杯盖一合,好奇极了前倾身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罗玉轻轻叹了口气,在他们对面落座,蔚蓝的裙裾轻悄点地:“既然卞城王已经看出,小女也便不再隐瞒。小女的干娘洞庭君,确乃夜神殿下生母。”
鎏英瞪大了那双秋水双瞳,指着簌玉道:“怪不得你与夜神极为神似,那你该不会也是天帝的……”
万一被太微错认是帝女,这麻烦可不好解决,罗玉立刻否认:“公主误会了,我因眉眼神似夜神,从小□□娘收养,与殿下并非兄妹。”
鎏英点点头,随即更为不解:“既然洞庭君为天帝诞下长子,她为何没有被册封为天妃?莫非其中,还有曲折?”
天后寿宴加上彦佑鼠仙这一闹,荼姚已然对洞庭湖心生疑窦,早晚要派人来调查。簌离与荼姚不共戴天,一旦出面,依天后心性,必然痛下杀手。荼姚嚣张跋扈,火系修为却没的说,罗玉簌离两个联手,也未必能击退她。
为勾起卞城王父女的同情,尽早将簌离转移出洞庭,罗玉当即将太微与簌离那段孽缘往事,一五一十的叙说给他们父女听。
香蜜剧受篇幅限制,不可能事无巨细交代清楚,簌离逝去后,给润玉留下的那颗夜明珠,收摄了她的过往回忆,甚至比罗玉所知更加详细。有天帝陛下这个终极剧透党,罗玉剧透起来,越发肆无忌惮。
太微初登大宝,权势未稳,隐瞒身份,勾引不谙世事的龙鱼族公主,成功使东南水系分崩离析。他将太湖之上的领地罚没给鸟族,同时削弱水族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簌离因这次错误,尝尽终生惨痛的苦果,除她一人为洛霖所救,全族覆灭,就连唯一的孩儿,也被荼姚带去天界,喂下浮梦丹,遗忘生身母亲。
在洞庭君送簌玉到夜神身边后,他才慢慢想起一点童年的记忆,方有今日云梦泽之行。奈何簌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愿将孩儿卷入荆棘血路,遂硬下心肠,不愿相认。
“太过分了!”鎏英听罢,气的直拍桌案,“他们母子受尽煎熬,罪魁祸首太微,却高坐天庭,撇的干干净净,实在是无耻之极!”
罗玉垂首,眼眶微微泛红,楚楚动人的模样我见犹怜:“近来干娘情绪越发不稳,鼠仙也被捕入狱,我真的很担心,如若天后发难,干娘恐怕就……”
卞城王凝眉思索,心中缠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却一时道不明哪里不对:“簌玉姑娘,按说龙鱼族定居太湖,世代清贵,仅仅是退婚,不至会失去所有的封地。当年的具体情形,你可了解?”
罗玉愣了愣,努力回忆着陛下的话:“确实。太湖与钱塘本是世交,太湖君自知理亏,百般致歉,但钱塘君性烈如火,不依不饶,一状告到天帝那里,太微方降下罚旨。听说退婚后,钱塘君世子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便病故了。钱塘君痛失爱子,翻脸无情,发誓定要太湖水族付出代价。”
“病故了?”鎏英很是惊讶,神仙若无先天不足,一般都是很长寿的,年纪轻轻夭折的更是少见,“如此说来,那钱塘君世子,本就是个短命鬼。簌离公主就算嫁过去,也是要守寡的呀!”
“鎏英你放肆!”卞城王抬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这口无遮拦的孩子,她可知她口中的短命鬼,正是他们魔界的一尊得罪不起的无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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